第一卷 第2章 與我共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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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靴踩得雪地咯吱響,

長劍掛腰間,剛斬下趙王首級的利刃還在滴著血。

她被抱著,縱使那人腳步再穩,她依然能察覺出抱著她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那人緊張,她亦是緊張極了,不知會被帶往何處,做些什麼,

會放了她?善待她?還是和趙王一樣把她關在大帳裡,當個暖床婢?

忽而腳步停下,耳邊傳來開門聲,接著身子一暖,該是進帳了,

她被放下,裹住她的大氅被輕柔地掀開,

入眼便是半人高的浴盆,冒著蒸騰的水汽,

“你…你先蘭湯沐浴…”

哎,看來還是要把她當暖床婢啊…

她低頭福身,脫掉直裾長袍,昂貴的水紋錦帛墜地,將她圈了起來,

這身衣裳是趙國最後的體麵,打到最後,連舞姬的長裙都湊不齊相同顏色的了。

外袍落地,接著是純白的裡衣,一雙素手剛解開衣帶,就看那將軍慌忙轉身,“你慢慢的,我…在外麵等你,洗好了有人給你領路。”

阿巧詫異地抬頭,就看鮮紅的大氅匆匆消失在門邊,哐當一下帳門關了。

真是個奇怪的人…

她歎了口氣,脫了衣裳,跨進水裡,

後背針刺般的疼,

趙王昨夜抽了她十幾鞭,全都打在背上了,剛止住血,被熱水一刺激,又滲出絲絲鮮血來,

沒敢耽誤太久,打了圈胰皂就匆匆出水。

就像那將軍說的,一開門便有人領路,

她被請上一輛蒲簾小車,一路向著齊人大營駛去。

扣開主帥帳門,那將軍已換上了一身寬袖長儒,正襟危坐,位於青銅長案之後,也是沐浴完的樣子。

“請。”他說著,做出相同的手勢,喉頭滾動了一圈,

阿巧福身,乖順跪坐在他對麵,

那人推來一杯茶水,她亦乖順地飲下,

杯落,將軍終於開口,“你還記得多少?”

這問題…可真為難啞巴…

她比畫了一個寫字的手勢,將軍連忙抽出空白竹簡鋪開,

阿巧一挽寬袖,取筆寫下三個字,

都忘了。

那人怔怔看著這三個字,阿巧以為字倒著,將軍看不懂,於是轉過竹簡,

將軍說,“第一次見你寫字。”

阿巧詫異地揚了揚眉,

將軍又說,“字很好看。”

清秀的小隸,同她的樣貌很是相配。

將軍又問了她一些問題,她都如實寫下,大多是問怎麼去的趙營,去了之後做了些什麼,

隻有最後一個問題不一樣,問她餓不餓,想吃些什麼,

提筆的手頓了頓,她寫下,

肉羹。

將軍喚來副將,讓他知會炊營做肉羹。

炭火燒得劈啪響,不出一會兒,阿巧便渾身暖乎了起來,

她確認了將軍不會傷她,於是寫下問題,

“可否一問將軍名諱。”

將軍說,“幕府總將,裴昭。”

阿巧心裡咯噔一跳,

幕府總將統領騎兵先鋒三營十六部,是撕碎趙國領土的主將之一。

她思索了一會兒,寫下,

“主君是誰,為何不讓能他發現奴?”

將軍驟然沉了臉,鳳眼微收,這張冷峻的臉龐不怒自威,稍稍蹙眉,就看的阿巧後背發涼,

“阿巧。”將軍說,“過去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哦,是不想告訴她呀。

於是她又寫下最關心的問題之一,

“奴是天生啞巴,還是因病而至?”

“你曾經能言善辯。”

哎,可惜了…

她想到被撿到時,腰間的那塊令牌,上麵刻著歪斜幼稚的字,於是又寫,

“奴有孩子嗎?”

“沒有。”那人低沉地說話,“未婚嫁,未生育。”

暗地捏了捏手心,阿巧本能地覺得裴將軍在瞞著她什麼,

她順從地笑了笑,露出嘴角漂亮的梨渦,

提筆問,

“奴與將軍是何關係?”

一陣沉默。

帳外暴雪漫天,萬物寂寥。

炭火又爆燃了一聲,啪地響,

將軍說,“是摯友。”

不,不是摯友,

沒有人會對摯友小心翼翼地說話。

既然不與她說真話,她便問,

“將軍準備如何處置奴?”

筆鋒剛落,身後襲來一陣冷風,脖子上剛起顫栗,冷風就戛然而止,

副將端著托盤上前,擺上一鍋肉羹,兩隻空碗,兩支羹勺,他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敵意,來不及多想,就看副將低頭退下了。

問題被打斷,寫滿字跡的竹簡被卷了起來,放在了桌邊,

阿巧心想將軍大概不會回她了,便主動盛上肉羹,

第一碗放在那人麵前,第二碗才給自己。

盛羹湯的時候大約是挽高了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刀疤來,在小臂側麵,是豎著的,食指長,醜陋不堪,

那人低聲抽氣,問,“手怎麼了?!”

阿巧心想,可不僅僅是手,連腳腕上都有一樣的刀疤。

是趙人乾的,

挑了她的手筋和腳筋,

她跑了三次,被捉回去三次,趙人說她和彆的女子不一樣,是練過的,有些功夫在身上,為了防止她再跑,乾脆廢了她省事,

她如今走路就和踩在鈍刀子上似的,力氣也小得可憐。

阿巧笑笑,指了指肉羹,再指指肚子,意思是餓了,先喝粥,

那人沒再開口,陪她一起安靜地喝粥,

肉羹燉煮得軟爛,牛肉碎都融進了湯裡,

牛肉可比馬肉好吃一萬倍,

剛跟著趙王的時候還有牛肉吃,後來齊人衝破防線,切斷好一陣供給,從此就沒有牛肉了,

仗還要打,飯就得吃,於是趙軍開始殺戰馬燉,

再後來,

戰馬也殺沒了,眼看糧草漸空,軍心大亂,

那日睡得半夢半醒,她聽見趙王和將軍們在議事,

說的是糧草,說的也是她們,

趙將說,戰士們沒吃的了,等萬不得已,隻好把舞姬和榻上的那個殺來吃。

榻上的那個指的就是她。

她聽得渾身冰涼,閉眼假寐,

好在最後關頭供給接上了,她們才沒被切成肉塊丟鍋裡。

銅鍋空了,肚子飽了,

他們相顧無言,

那人欲言又止了好幾次,臉紅了下,白了下,咬咬牙,問,“阿巧,願意同我共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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