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的是月兒,
怯生生地喊了聲“姐姐”,
阿巧注意到月兒總喜歡略微頷首,眼睛往上翻著看人,像偷偷觀察一樣,看的她好生不舒服。
她見裴昭不在,轉身就走,
“姐姐彆走,進來坐會兒吧!”月兒忙攥住她手腕,好巧不巧,捏的是脫臼的那隻手,
她痛到眼前一黑,回過神才發現已經被月兒拽進了帳裡。
月兒言辭懇切,“姐姐,將軍還在操練,他讓我在大帳裡等你來,讓我好好招待你”
說話的工夫月兒已經把打花茶的器具擺了一桌子,
她特意將慣用的梅花瓣換成了白梨花,
那素白的花瓣經熱水一激,便散出清冽的香氣,最能安撫翻騰的脾胃。
阿巧聞了很是舒服,便在銅案邊跪坐了下來,
況且名義上她還是月兒的婢女,不好撕破臉。
主坐是將軍的,兩人一左一右落在在側位,
香爐冒著嫋嫋白煙,不是裴昭慣用的菖蒲香,
是新的香粉。
“姐姐,喝茶。”
月兒將打好的花茶推到阿巧麵前,隔著的距離有些長,女孩不得不稍微撐起,身子往前傾,胸口和桌麵幾乎平行,
或許是裡麵的細繩沒有係緊,衣襟隨著動作往下墜,露出脖子下麵斑駁的紅痕,
月兒像是突然意識到失態,忙用手遮住,臉上浮現一抹紅暈,笑道,
“昨日將軍嘗了我做的茶點說比從前進益了。”
“那時我便想若姐姐也在,該多好。”
“姐姐最懂滋味定能嘗出我是不是真的長進了。”
阿巧不是滋味地看著月兒,還有她脖子裡的雲雨痕跡,將花茶推開,
心臟像從醋缸子裡撈出來,被人捏了一把。
月兒麵上掛不住,難堪地蜷了蜷手指,拿起阿巧推開的那杯,一口氣悶下,
賠罪的氣勢很足,不知道的還以為悶的是烈酒。
“姐姐,我有苦衷”女孩眼眶濕潤,諾諾開口,
阿巧蹙眉,
苦衷?
月兒歎了口氣,“我是受人脅迫的”
“姐姐,你救了我的命,我怎會恩將仇報”
“確實,我承認對將軍存了心思,可這軍營裡喜歡將軍的可止我一人,將你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是誰,你真的不知道嗎”
阿巧在銅案上寫道,“所以你便為她所用來害我了?”
月兒反駁,“我不是自願的!我也想救你,姐姐,你信我!”
救她?鬼都不信!
阿巧起身要走,去帳外吹風好過在這裡被人拿話惡心。
“你真的不奇怪為何那麼容易就闖進中軍大帳嗎!”
月兒的話止住了阿巧離開的腳步,
月兒見縫插針地說,“是杜蘭,將軍命杜蘭駐守大營,看管中軍大帳也該是她的職責”
“可她將守衛都撤了就是為了等你上鉤”
“那個香囊也是她主動提及的,就是為了挑撥你和將軍”
“姐姐,你要防著她”
阿巧轉身時,看見月兒眼中晃動的淚光映著燭火,竟顯出幾分真切。
月兒的話像一把鈍刀,一點點剖開她先前的莽撞,
中軍大帳何等緊要,虎符,軍報,哪一樣不是重兵把守?
她竟真信了自己能輕易闖入,還當是老天開眼,賜她一條生路。
蠢阿巧!
就是不長記性!又著了杜蘭下的套!
月兒重新滿上茶盞,端到阿巧麵前,“姐姐,我們以茶代酒,喝下這一杯,重新做回姐妹可好”
阿巧笑了笑,沒接,轉身向大門走去,
一開門懵了,
進來時明明無人看守,眼下卻守著四個佩著長刀的士兵在外麵,
見她想出來,毫不客氣地將她攆了回去。
“將軍傳你三次你都不理會他也是有脾氣的”月兒道。
阿巧咬了咬唇,隻得坐回銅案邊。
和士兵硬碰硬沒好處,再大的恩怨還是要等裴昭回來一同解決為好。
月兒又想讓她喝花茶,這次跟著碟蜜餌一起推過來,
她推了回去。
月兒不再開口,靜靜等著將軍回來。
花茶涼了,
門開了,
裴昭挾著北地夜風踏入,身後跟著個窄麵羊須胡子的老大夫,二人袍角猶帶塵露,顯然是一路疾馳而來。
將軍居然親自接人,
月兒在寬袖中攥緊掌心,與阿巧同時起身。裴昭隻一抬手,讓她們免禮,自己在主位落座。
羊胡子大夫示意阿巧伸出腕子,
阿巧撩高了滿是毛邊的粗麻袖口,露出白藕節似的手腕,
大帳安靜,
桌案上香爐嫋嫋,陌生的味道讓裴昭稍蹙起眉頭,
他眼風掃過,小姑娘像是受到驚嚇般,忙收回了盯著香薰的目光,
月兒諾諾地低聲解釋,“是從南邊來的商隊那裡得來的新香粉將軍不喜的話我馬上撤掉”
裴昭嫌這味道甜膩,便說,“拿出去倒了。”
月兒端起香爐就走,一路小跑將剩下的香粉倒進不遠處的水坑,洗乾淨了,又急忙趕回,
她離開的時候故意將門留了道縫,方便從外麵往裡看,
就看那大夫麵露疑色,搭脈許久,這才說,
“未有身孕,胃口不佳是氣結於心造成的”
月兒長舒一口氣。
同樣如釋重負的還有阿巧,
壓在心頭的大石頭忽然消失了,要不是帳頂擋著,她能飛天上去,
唇角不知不覺揚了起來。
石頭砸進了裴昭心口,有種吃了敗仗的失落。
待大夫退出帳外,臉色已陰沉得駭人,
“很開心?”他問,
聲音帶著慍怒。
阿巧搖頭,眉眼垂得很低,雙手握成拳,規規矩矩擱在膝頭,指節都泛了白。
虛掩的帳門被人從外麵關上,阿巧心隨之一緊。
突然一股大力扣住她後頸,天旋地轉間,
她整個人被猛地往前一帶,
勁風撲麵,就看銅案和她的距離驟然拉近,
她下意識閉眼,想象中的劇痛卻沒有到來,整個人斜斜栽進了裴昭懷裡。
還未及喘口氣,鐵鉗般的手指已掐住她下頜,強迫她抬頭。
阿巧被迫以一個極彆扭的姿勢半倚在男人腿上,軟綿綿被禁錮在男人臂膀和身軀之間,
她脫臼的關節使不上半分力氣,手腕不自然地垂落在地上。
而一直蓋在頭頂的頭巾也隨之掉落,暴露出堪堪齊肩的短發,發絲軟而順滑,在昏暗的燭火下泛著鴉青色的光澤。
裴昭眸色驟暗,掐著她下頜的手轉而插進發間,
帶著薄繭的指節穿過青絲,動作輕柔,像摸一隻小貓兒,
阿巧喉間溢出幾聲細弱的嗚咽,在男人俯身時下意識偏過頭去。
這個躲避的動作激怒了裴昭。
後腦突然傳來尖銳的疼痛,她被強行轉回臉來。
下一刻,男人灼熱的唇狠狠碾下。
不是吻,是撕咬和標記,是久經沙場之人宣告主權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