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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不欠東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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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的冬季,國境之間的疆土為了爭奪牛馬食糧,頻發兵戈摩擦。

荊州城內每年要分出三股精兵,一路西下支援國境,一路東上徙入洛陽。謝春深的義父謝韻,時任軍中大司馬,也受洛陽天子一封親信調回。

謝韻領命,率軍攜二子踏入洛陽,兵圍洛陽,安定朝政。

那時在謝春深的央求下,謝韻心軟了,鬆口將逝去的長子之名替繼給他。

時隔他救下謝韻的次子謝鎮,已有一年有餘,他才終於取代謝戎,拿得這個名字。很快他便借此身份暗中打點,讓幾名朝官替他引薦曹憑幕中的空職。

謝氏與曹憑本是舊交,曹憑也不想拂了謝韻的麵子,遂拒掉其他良家子,唯獨讓謝戎歸入曹憑帳下。

至此,謝春深留在軍隊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那就是從地方軍的無名一員遷入洛陽統軍的官製內。之後,他也“知恩圖報”,每日熬夜苦讀萬卷兵書,挑燈陳案為曹憑謀劃軍中大小事。

不過兩年,他便成了曹憑身邊,一名最炙手可熱的僚臣。

去歲,又逢冬季。

曹憑因陪陛下去江州求道問仙,暫時脫不開身,便要謝戎替他視察西平郡。

“西平郡主要盤桓的是陛下的第七弟,陳王一脈,當年陛下登基,他與陛下最為親近,陛下分了一大半的兵權,送他此一郡,內有三座蛟龍城池,讓他鎮守西境,他早年也立過不少戰功,後來西境逐年安定,陛下曾暗示陳王退還軍權,陳王卻”

謝春深當時接話:“陳王沒有上交兵權,隻將兵權下放給了那些陳氏子弟,自攬虛職啊。”

曹憑點頭:“表麵上來看,尚算如此,雖都是親兄弟,但若是那些各家子弟,相比陛下,更聽他的話呢?子契——”

曹憑喚著屬於謝戎的字,有力的手拍住他的肩。

“有些話我不必再多說,你就是我的眼睛,此去,幫我盯緊他們,若你察覺西平郡內有任何異動,回了洛陽都告訴我,我好稟報朝廷,我們再議下策。”

“子契,定不辱命。”

謝春深攜旨到西平郡時已是深夜,西平的冬比之洛陽,更冷更刺,刀風能輕易砍掉人的一雙耳朵。他們百十兵兵臨城下,見那城內仍舊燈火通明,似是在等待他們。

待驗過身份,來城外相迎的,除去兩個駐城的戴盔將領,還有一個將近不惑的寬袍男子,他隱在夜裡,著黑衣黑裳,臨風而立,若天邊熹微的影子,可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度,卻讓謝戎有了一絲絲嫉妒的情緒。

這是一個比他更強,比他更有氣勢的男子。

對方也在暗中打量他,行至明處,謝戎看清了他的臉。

他麵總含三分笑意,眉毛細長下耷,唇厚胡濃,似一個行醫的善者,然而,他有一雙亮過刀劍鋒芒的眼,謝戎因此對他生出警惕之心。

那並非是一種淡泊世俗、行醫救世的目光。

相反,它潛藏一種暗流在底的欲望,在這張平寧無害的表皮之下,成為一種計之深遠的偽裝。

偽裝?

嗬,這可是謝春深最擅長的了。

謝春深按住不動,等此人先開口道:“老夫對謝大公子早有耳聞,也仰慕已久了,今日來迎公子,驚於公子之貌,貌勝潘安啊”

謝春深立即掛笑回禮:“先生繆讚,先生才當真氣度不凡,我首來此地,與先生便有一見如故之感。”

他朗笑,“亦然、亦然!”

“敢問先生尊名?”

一旁的將領解釋:“這位先生是陳王身邊的親信,姓段,雖在郡內並無掛職,但段先生與陳王素來深交,此次知道謝參軍替曹將軍來郡,便主動等至深夜,親自迎謝參軍入城。”

謝春深臉上已經感動不已,扶起他的手:“我不過一無名之人,段先生何至於此!”

段淵笑容更深,掃過他身後那些兵隨:

“彆迎風了,謝公子,還有諸位都快請進!”

這做派,倒比這兩個將領更像是這城池的主人,且無人對他所行有所異議。

謝春深知他身份不凡,入了郡門城池,下石梯,忙在腦中將臨行前所有關於西平郡所知都過了不長不短的一遍,腦中竹簡書卷頁頁翻,最後停留在某一行字跡中。

段淵。

名哲之。

其出身草莽,外傳他是魏國名將段青的後代,為求伯樂走遍許多國家,在王公之間輾轉不定,如今已在陳王身邊久居,在陳王黨中頗有名望。

謝春深思及此望向身旁禮貌領路之人,他身高八尺餘,背寬肩闊,溫和中卻自帶草莽的梟雄氣。

他暗笑。

宴上,謝春深先去敬他,飲下屠蘇酒一杯,一句話,半真半假:“我與先生,當真是一見如故。”

之後,謝春深在視察中發現了一個,之前幾任巡官都未曾發現的細節。

——西平郡周圍的山頭挖了多處的洞穴,白日掩在樹木雜草中,唯有夜裡望去,會有岩壁停水的反光,細光粼粼,陰氣森森。

謝春深隨口一問,那年輕將領明顯有些慌張,卻又很快否認那是人所開鑿:

“這山本被西風常年侵蝕,大小洞壁幾百有餘,參軍不也聽過此山之名嗎?”

“聽說什麼?”他微笑。

他神情似笑非笑,莫名讓人心下悚然,那將領反應了幾瞬,接話:“呃此山西平山從前是仙人居住之地,有七仙山之稱!”

謝春深略磕起眼皮,濃密的睫毛在風裡顫飛:“哦,是有這麼一回事。我聽曹將軍提起過,陛下欲來西平山,追仙人蹤跡。”

他說罷微微一笑,悠哉轉身,揚袍離開此處,身旁那幾人隻當這茬過去了,亦步亦趨跟上。

沒有人知道,他當初便是被人從山崖上推下,摔在山腰的軍用草垛上,被荊州山防軍所救,摔斷了一條腿,卻保住了一條命。

荊州窮山惡水,軍防從不嚴酷,但戰亂之後的荊州莫名成了軍戰要地,加派了不少軍隊四處駐派。

也是摔下山去時,謝春深才知道,在荊州無人問津的山頭裡,荊州軍早就在絕壁上開鑿石頭道,以十險九命,布防出一條可直接翻山而過,往南支援蜀地的天路來。

當視察期已過,謝春深一行人要返回洛陽的時候,陳王親自出麵,為他再次設宴送行。

席間,謝春深提起那碗椒栢酒,將鼻子湊近,細細聞過酒香,忽而,又將酒碗緩緩放下。

陳王凝視向他:“是酒不合公子的胃口?”

謝春深淡淡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謝春深將酒提懸空中,又反手倒空酒水,水流如柱,淋漓一地。

周圍人見此,都屏息注視他,他繼續將酒盞朝地一摔,落個粉碎,那些暗處之人便已抽刀!

謝春深站起來:“毒死了我,你們打算怎麼跟朝廷交代?”

眾人怔住,陳王看向段淵,段淵卻突然大笑幾聲,也站起身來,嘴角含著玩味笑意,朝謝春深行了一禮。

“你好膽識。”

謝春深一腳踢開眼前紅漆案,跨步走至中央,麵向陳王:

“臣子豢私兵,稟報朝廷,朝廷可依法對此臣處死刑,家眷或殉葬,或儘數販賣為奴為妓,犯事之郡並入臨郡,郡中百姓永為臨郡苦力,不得與士族上品通婚。陳王,末職記的,可有錯處啊?”

陳王將拳頭捏緊,目光如炬,臉色漸漸漲紅。須彌他拍案而起:“段淵,孤要殺了他!不能讓他活著離開西平郡!”

段淵的目光一直在謝春深身上,未曾有半分移挪。

他拱手道:“主公請先坐下。”

陳王不肯,甩袖指揮那些項莊之客:“你們現在就動手!”

出人意料的,段淵起身小跑,擋在謝春深麵前,刀劍被段淵此舉逼退:“不如先聽聽,他要怎麼做?”

段淵對著眾人,用食指指向謝春深,“此謝戎非彼謝戎,諸位當知,這謝家的謝大公子多年前早已隨荊州軍戰死,他是謝司馬新認的義子。他究竟是從哪裡來的?主公與各位不想知道嗎?”

言罷,謝春深突然朝陳王跪下。

這令所有人無措。

謝春深大聲說道:“我此生本出寒門,有一顆向上之心,卻因當朝世家推舉之製,無向上通天之路。雖有幸成大司馬義子,但有曹軍在洛陽一日,謝家便不過是龍尾蛇頭,狐假虎威罷了。我有一願,與陳王,與諸位,都殊途同歸。”

陳王眉頭緊皺。

段淵口舌乾燥,目光有些興戾:“你快說,說給我們聽,你的願是什麼?!”

謝春深抬頭,直視陳王的眼:“我願助陳王一臂之力,摧滅妖後江氏所壟朝政,新君重建洛陽,寒門高士還於舊都,我想衝開這條通天之路,讓樹木得見日光,毓秀成林,鴻鵠皆展翅高飛,鳴聲繞梁。”

這一言如此大逆不道,又如此正義凜然。

陳王兀自懷疑他真正的用心,唯有段淵的眼睛已經徹底亮了,他力排眾議,跪在陳王麵前:“赤壁一戰,周瑜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看來這東風,如今該名‘謝戎’了。”

陳王:“孤該如何信他?”

段淵:“主公隻需信臣。”

所以謝春深,你究竟,是哪邊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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