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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還女金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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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戎,你是不是陳王的人?”

這一聲將謝春深從晦暗的回憶中喚醒,他重新盯回她的臉。

木漪近在咫尺。

江皇後,他一定會除。

但那並非他最終的目的,他要的,是在亂世裡上位,是能去到一個更高的位子,他起了一點捉弄她的心思:“你自詡聰明,那你以為呢?”

說罷,猛然低下頭。

木芝手抓泥壁,扣下一抔白塵,將臉從他的唇邊擦過去,心下一陣惡寒。

窗外,海棠一般的日光漸移,若刀的光線刺入他琥珀色的明瞳,凝成越來越亮的一點,他重重閉起眼,再睜開時,將伺機要逃脫的木漪撞牆摁住。

“休想跑!”

木漪卻不知何時拾了刀,同樣朝他的手上劃去。

他躲避不及,手上實實在在地挨了一刮,皮翻肉滾,粒粒血滴從皮肉的縫隙中冒出來,木漪將刀丟去一丈開外:“誰說我要跑?我不過是不服,怎麼?就許你讓我痛了,不許我同樣還給你嗎?”

謝春深若冰峰的目光過來,她臉上一陣寒,正色含怒:“我來洛陽撞見你,這並非我之錯。既然是利益交換,你欠我的,你自然要還!”

他用下力,幾要將她肩膀那處的骨頭掐碎,眼見她臉色越來越白,謝春深才轉而用指尖挑了她脖上未凝固完全的血絲,退開兩步,在她眼前,惡劣地含入口中吮去。

木漪脫力靠在牆上,一手箍臂。

“你惡不惡心?”

他撕下她袖口一塊衣料,細心為自己的那道傷口包裹,“這就受不了了?”他諷笑,“若有必要,我能飲血啖人肉,你與我結盟,如同與虎謀皮,可要想好了?如果你敢中途叛我,那絕不會比今天,我用這刀結果了你,更讓你痛快。”

她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我說到便做到,落子下注,下定無悔。你又何必嘰嘰歪歪的,說這些來恐嚇我。”

謝春深又露出那種要掐死她的目光。

見她不為所動,他才揉了揉額,垂首甩袖坐於莞席,將方才倒在一旁的矮案托回來架在眼前,自飲的茶與盞全都撈回了桌,又曲起一條腿,抬手朝她招了招。

“過來說話。”

“三,二”

木漪匆匆趕了過去,摔坐在席麵之上,有些狼狽。

他說:“倒茶。”

木漪:“談正事,我這就告訴你,皇後讓我毒嗣的細節。”

他重複:“我讓你倒茶。”

“這與我們要說的有什麼關係。”

謝春深意味不明地笑起來:“你篤定我不會再殺你?你知不知道,我殺不殺人,有時也看心情。”

“那你找人伺候你吧。”她嫌惡地撇開臉。

謝春深看清她的神情,搖搖頭,“我喜歡被討厭的人伺候,那證明,她對我無可奈何。“他將偽裝出的修養都扔了,驀然拔高了聲音,“倒茶!”

木漪靜止兩瞬,木然地抬手,往空盞中注已冷透的茶水,推至他麵前,扯出微笑:”公子請用。“

他拿過去,卻並不喝。

“你還是這般說話做事,讓人順眼。”

“現在可以談了嗎?”

謝春深笑出聲,直接道:“談什麼?”

他將茶水揮開,開始托腮陳述:

“你如今在太醫署裡當一名女藥司,江皇後將你丟在那裡,整日與一幫下等奴婢一起做苦力,讓旁人都以為你得罪了皇後,在她那裡又失了寵。

這幾個月各宮夫人的婦疾,都是你在接觸,哪宮有病痛,你識得字,多由你來送藥抄方,皇後要你下手,那也隻能在這處。”

“你說的一字不錯。”她昂起傲然的頭顱,“可要奪得那些夫人們的信任,也不是憑你這三言兩語概括即可實現。”

“你覺得這難猜?”

謝春深含著寒笑的眼睛盯著她,手貼著案邊滑動,撫摸上布釉的滑盞,她的肌膚,也同時起了一陣毛栗。

“你對她們撒了謊,裝了可憐,告訴她們,你被皇後欺負了,拋棄了,你利用這些貴族女人久居深宮的不諳世事——”

他拖動那隻沉了水的茶盞,讓底足和木案產生沉悶的摩擦聲,像是故意磋磨她的神經,而後徒然一停,將茶盞“彭”地放下。

“奪得了她們的信任,讓她們與你同仇敵愾,她們一邊給你自己的金銀珍珠,犒勞你整夜整夜地熬藥,一邊喝下你給她們的那些,落子湯。”

沒有誰,會喜歡被人拆穿老底,也沒有人會希望被人剖析自己的陰謀。

謝春深每每說一句話,木漪就像是被他生生剝掉了一件衣物,待他說完,她已經無異於赤裸身體,呈於敵前。她的心跳有些快得失控,哪怕是方才幾次命懸一線,她也不過是怒氣衝頭,不甘在後。

可此時,她卻有些心慌。

她搶過那碗勾住她聽覺的瓷碗,對唇灌入冷茶,大口大口地一飲而儘。待肺腑灌滿冷意,她才算壓下那股慌亂,用破爛的袖口擦了擦嘴。

“你也不也和我一樣?”她找回一些底氣。

“是,我們有些像。”他難得大度承認,嘴角掛著沒有溫度的淡笑,後麵乾脆抱起臂膀,欣賞她被拆穿時,有所變化的神情,“你心機頗深,遠超你的年紀。即便當日我沒有安排皇後的馬失控,你也會自歌一曲,將落馬受傷的戲唱完吧。”

她聞言看了他一眼,又將濕潤的嘴唇抿緊。

謝春深拆開那塊袖布,隨意觀察起自己手背的傷痕,“已無大礙。”他自顧自說了一句,接著手往袖中動作,“我有一物,本是要隨你的屍一並燒了的葬禮。”

木芝將目光跟隨而去。

一道溫潤的細芒閃過,一枚小巧金釵被他丟在案上,“這是誰的東西?”

她方想否認。

又被他跟上話來,“我奉命搜尋馬場,這是在那裡撿到的,它的來曆,你我心中都清楚。”他逗弄似得用一根指頭挑起她的下巴,覺得有趣道:“它是你的東西,你計劃用它刺馬。”

這次,木芝沒有否認。

“我在你麵前,已無任何掩飾。”她用力撥開那根無禮的手指,耳璫也左右晃動起來,“你要問什麼,想聽什麼,在我這裡,隻許用口,不要動手。”

“怕我?”

“不,是討厭,”她陳述道,“我討厭男人,年輕的,或者是老的,貧窮的,還是富貴的,對我而言,都一樣討厭。”

謝春深的笑意淡下去,又重新浮上來。

“你討厭皇帝,設下此局,轉投靠了皇後?”

“我總要有一個靠山,”她的眼睛細看,永遠若小鹿,清冷冷的,含著無畏和純真,讓一般人都狠不下心腸,“我總要生存下去的。”

“好,我知道了。”這次他自己倒茶飲了一杯,“從此之後,皇後要你下的藥,所有藥方,抄送一份給我。”

“這好辦。”

“這塊地,我可以做主,讓你買去,之後豐收,我要分利。”

動她財路,她猶疑地看向他。

“幾幾分?”

“五五。”

她本想質問他搶錢,到底委婉了些:“刮我一半油水,你是缺錢投胎了?”

她的舌頭像是長滿了毒刺,說出來的話總不柔軟可親,但因她有利用的價值,謝春深才勉強承受著。

“當然缺,沒有人會嫌錢多。”

木漪斟酌著,問道:“我不叛約,你是否會棄盟?”

“不一定。如果你該棄,我不會留你。”他在她的茶盞那裡也灌了一杯茶,再與她未舉的茶盞碰了碰,含笑,“所以你要讓你自己一直有無上價值,才可以在我這裡,活下去。”

各坐一莊,對賭下注,可這並非是平等的契約。

木漪占據著下風,她不服,因此胸脯有些微的起伏。

他看到了,淡淡說:“我說了,我能吃人,能喝血,我並非善類,也不會對你憐香惜玉。想與我結盟光有膽子不夠,還得靠你的腦子,”他點了點自己的腦側,“如若你能活到那時候,我會幫你,拿得你想要的。”

木漪哼聲:“我還沒有說我想要什麼。”

“不是利益交換嗎?”他笑了笑,“天下易主,是百廢待興之時,你若有功勞,搶占什麼都可以,錢,還是權?”

“我要錢!”她的目光亮亮,若荊河的螢火之光,“我要擁有很多很多很多的錢。”

謝春深若有所思,淡淡答應下來。

“可以。”

空氣裡不過才靜了一瞬,他便俯身打破,抬手去扣住她昂得過高的頭顱,要她低下去。

她不肯從,他就用力按著她,冷冷告誡:

“你這一副倔性,在女人間還騙得開,卻在男人裡走不遠。一個壞人想要長壽,就得卑躬屈膝,匍地服從,等待出頭之日。你跟我不一樣,你是個女子,必要之時就該動用自己的皮囊,達到你的目的。”

“放你娘的狗屁!”她怒怒抬起頭,顯露在故鄉的粗魯本性,臟話張口便來,“我絕不苟且於你們這些男人的胯下!”

謝春深笑得開懷,將她新生火苗一般的神色反手摁下去。

另一手將那隻金釵入發,紮入她的頭皮,引得她又是一陣不滿與反抗。

他製住她鬨動的手腳,踢開案將她強行拖了過來,茶盞重新摔了一地,引得一直待在暗處的房齋二人側耳細聽。

卻又隻聽得一些衣料摩挲聲響,若同打鬨。

這樣一看,她整個人像是被他圍住,彆扭地摟抱在懷中,紅梅染上她的鴨青衣,似荼蘼的花瓣零落,碾入了猩紅的山丘。

“不撞南牆不落淚的小丫頭,”他旁觀她的無力掙紮,如同當年見她沉淪、墮落一樣,心中沒有可憐,隻有無儘的暗喜,“今日還女金簪,你我以此簪為盟,你做我在宮中的暗探,事成我給你榮華富貴,若你敢先毀約,則必無全屍,生不如死。”

兩個宮中女婢在茶樓裡乾等著。

茶過了三巡,再喝,也恐要鬨肚子了,遂去跟主家要了一盤棋,聊賴中對弈,不久便昏昏欲睡,橫趴在這方混亂的棋局兩邊。

直到偌大的雨滴打落,將她們吵醒。

二人迷瞪地睜開眼,計時的木漏早已流儘,再眺望樓外,大雨直將街打成一塊看不清的雨簾。

“時候差不多了,這人怎麼還不回來?”

二人下意識走至窗邊,就見雨中人群狂躲、腳踩水濺的街流裡,行著一把鮮明的紅油傘。

那傘在樓前停下,下一瞬傘麵傾斜,傘下人左提右攜買了不少東西,甚而還有為她們準備的兩把新傘,她昂起頭,一手小心翼翼地挽著裙邊,朝二人溫婉一笑。

這溫柔情意,將樓上同為女子的二人都看得呆住。

“是女郎君?”

“嗯,我回來了。”

風吹雨斜,霧失樓台,唯有她頭上的那隻金簪,一搖動,便發出清晰靈動的穗音

一場豪賭。

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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