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合金閘門帶著某種臨終的歎息閉上,最後一點來自外界、來自地獄般的景象與聲音被徹底隔絕。那聲沉悶的“哢噠”鎖閉音,如同敲響了一口沉重的喪鐘,回蕩在edc“地淵”基地的核心區指揮堡內。不是勝利的宣告,而是傷口的縫合。
閘門外,c2管廊——那個被怪物子體0791完全吞噬的絕域——最後回蕩的觸須拍擊的悶響消失了。粘稠液體流淌的、令人作嘔的汩汩聲也一並隱去。取而代之的,是能量屏障持續運行的、低沉而穩定的嗡鳴,以及基地空調係統循環氣流單調的嘶嘶聲。這聲音此刻襯得整個指揮堡如同墳墓般死寂。空氣裡殘留著淡淡的焦糊、高濃度消毒劑以及某種無法驅散的、冰冷的血腥氣混合的味道,直刺每個人的鼻腔深處,揮之不去。
主控台上方巨大的屏幕依舊閃爍著刺目的紅光,但刺耳的、代表最高威脅的連續蜂鳴警報終於停止了尖嘯。屏幕上代表那個核心母體的巨大暗紅色球狀圖標旁邊,一行冰冷的藍色字體覆蓋了原有的標識:
收容狀態更新:edc079 ‘舊食’
封存等級:keter 極端威脅 持續威脅需特殊收容措施
隔離狀態:鐵幕隔離(核心母體及衍生區)確認
冰冷的合成音打破死寂,不帶絲毫情緒地廣播著冰冷的裁決:
“‘鐵幕’閉鎖程序確認完成…確認 edc0791 衍生子體生物信號隔離…確認高活性生物汙染擴散路徑物理性切斷…係統損失報告確認:永久性喪失 c2 管廊,b4 主維生輔助區(功能損毀率:758),基地整體結構應力承重指數下降 127…人員損失…統計中…”
短暫的停頓,足以讓空氣凝固。
“…確認失聯名單:吳大偉(高級探員)、陳小曼(資深工程師)…”
每一個名字被念出,都像一把冰冷的錘子敲在凝固的空氣上。指揮堡內死寂依舊,沒人流淚,沒人咆哮,隻有一種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麻木和沉重的疲憊滲透進每一寸鋼鐵結構。屏幕上最終停在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
總計:23人。確認失聯。
王飛翔站在指揮台前,脊背依然挺得筆直,像一尊沉默的鋼鐵雕塑。他那張年輕的麵容在屏幕慘淡的紅光映照下顯得異常剛硬,線條緊繃,沒有表情。隻有那雙眼睛,依舊如同鷹隼般銳利,燃燒著冰冷的、未息的火焰,死死盯著主屏幕上那扇代表隔絕與代價的“鐵幕”圖標。搭在控製台邊緣的手青筋畢露,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著失血的白色。他身上原本深灰色的特種作戰服沾染著厚厚的塵埃和幾道邊緣焦黑的灼痕,右臂肩甲位置甚至有一道不規則的撕裂豁口,露出下麵堅韌的、泛著黯淡光澤的合成纖維基底。硝煙、汗水、金屬磨損和淡淡的……血腥味,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無聲地訴說著剛剛經曆的戰鬥是何等慘烈。
在“鐵幕”砸落前那短暫而混亂至極的時刻,為了掩護最後一批撤入核心區的後勤與技術支援人員通過狹窄的緩衝通道安全區,王飛翔親自帶著第九組僅存的幾名精銳隊員斷後。他們麵對的不再是子彈,而是如同潮水般漫卷而來的、能溶解一切的暗紅色生物粘液洪流,以及那從粘液中探出、帶著令人心膽俱裂的蠻力和致命腐蝕性鞭打的巨大觸須。
回憶的畫麵不受控地衝擊著他的視網膜:粘液像活物般攀附上牆壁,所過之處留下蜂窩狀的腐蝕坑洞和刺鼻的白煙;一名隊員手持高能等離子切割槍試圖熔斷一條從天花板裂縫中探出的、帶著無數口器的觸須根須,強大的等離子流灼燒得怪物組織滋滋作響、碳化爆裂。然而一條更加隱秘纖細、如同血線蟲般的觸手瞬間從地麵粘液潭中彈出,精準地纏上了那名隊員的右腿!
“撤!開火掩護!”王飛翔嘶吼的聲音似乎還卡在喉嚨裡。
等離子槍的火力被迫停滯。高強度的火力瞬間集火那條觸手。子彈撕裂了它暗紅的血肉,卻無法完全阻止它致命的收縮。隊員發出痛苦的悶哼,拚儘全力將切割槍對著纏腿的觸手根部猛擊!灼熱的槍管與血肉接觸,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呲啦聲。就在觸手被這近身拚死一搏擊退的刹那,另一股更為龐大、散發著濃烈腥臭的粘液流如同湧泉噴發,兜頭蓋臉地朝那隊員所在位置潑灑而下!旁邊的隊員猛撲過去想拽他,卻被粘液邊緣噴濺到手臂!防護服瞬間冒起刺鼻白煙!
“彆管我!關門!”被纏住腿的隊員咆哮著,聲音在粘液衝擊中扭曲變形,下一秒,整個人連同那具價值不菲的切割槍,就被粘稠的、如同強酸沼澤般的暗紅洪流徹底吞沒!隻剩下幾聲極其短暫、令人心碎的“滋滋”聲和粘液翻滾冒出的氣泡……
“走!”王飛翔雙目赤紅,一把抓住救援隊員的戰術背帶,帶著恐怖的力量將他向後猛地拖拽脫離危險區。自己則一個墊步,手中的那把大型磁軌動能步槍爆發出刺目的藍光,一枚特製的高爆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鑽入那片吞噬了兄弟的粘液核心!
轟隆!!!!
劇烈的爆炸掀起粘液碎塊,短暫地清理出一小片區域,也為緩衝通道厚重的安全門落下爭取了寶貴的幾秒。液壓驅動的合金門帶著最後的沉重轟鳴隔絕了兩端的世界。
而王飛翔的右臂肩甲上,那道撕裂傷痕的來源,正是一小塊飛濺的、包裹著腐蝕性粘液的合金破片。
“王組…頭兒!”一個年輕的隊員看著他肩甲和作戰服上的痕跡,聲音帶著一絲尚未平息的顫抖。
王飛翔猛地回神,銳利的目光掃過指揮堡內殘餘的隊員和技術人員,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悲傷和難以驅散的恐懼。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與哀慟,聲音在頭盔內置頻道裡響起,沙啞卻斬釘截鐵,如同磐石撞碎冰麵:“清點裝備,檢查防護!‘鐵幕’之內還沒到安全的時候!深井下麵那個大家夥還在喘氣!” 那眼神,冷酷地掃過每一個人的麵孔,最後落在深井監控屏幕上那團依舊緩慢搏動的巨大暗紅血肉上。
他轉向裴凡生。後者也早已脫下了沾滿灰塵的外套,緊鎖著眉頭,站在主控台一角的數據分析終端前,雙手在虛擬鍵盤上飛速敲擊。防護麵罩被他推到額頭上,汗水浸濕了他的鬢角,額上一條細小的擦傷滲著血絲,凝結在蒼白的皮膚上。他在混亂中試圖搶救核心數據存儲單元時,被劇烈震動甩脫,頭部撞到了控製台邊緣。
“博士,你沒事吧?”王飛翔的聲音穿過人群,沉聲問道。語氣中的關切被他用冰冷的外殼緊緊包裹著。
裴凡生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神疲憊卻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專注,像即將熄滅的火炭裡最後一絲頑強的亮光。“死不了。”他聲音乾澀地回答,目光卻沒有離開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的數據流,“母體活性受上方子體被隔絕影響,出現波動…生物磁場活躍度有異常下降,但整體能量輸出保持穩定…像是在…積蓄?”
“積蓄什麼?”
“不知道。”裴凡生搖頭,手指的動作更快了,調取著深井核心區域不同時間點的應力、熱輻射、生物電頻譜對比圖。“必須儘快明確它的威脅模式和變化趨勢。現有的‘拜舊者’檔案全是錯的!它根本不‘舊’!至少在行為模式上,超出記錄太多!”
“拜舊者…”王飛翔咀嚼著這個蘇聯時代的代號,眼神銳利如刀,“它配不上這個名字了。隻會吃的瘋獸,叫什麼舊日崇拜。” 他的語氣帶著濃烈的鄙夷和戰士目睹同伴被野獸撕碎後刻骨的憎惡。
裴凡生操作終端的手指停頓了一下,鏡片後的目光微微一閃。“沒錯。一個代號罷了。該給它換個牌子了,打上edc的烙印。” 他說這話時,聲音異常冰冷平淡,仿佛在處理一件早已標好價的物品。
在眾人的注視下,王飛翔大步走到指揮主控台前。他的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調出收容物標識係統,目光掃過蘇聯檔案中那個代號“taosib03 ‘沉睡腐肉’(代號:拜舊者)”。他伸出手指,在那個代號上重重一劃,一道冰冷的紅色刪除線瞬間覆蓋其上。下方,一個空白的收容代號輸入框閃爍著。在核心隊員和技術主管複雜目光的注視下,王飛翔沒有絲毫猶豫,手指有力地在虛擬鍵盤上敲擊:
edc079
代號輸入完成。光標移到下方的特性描述欄。王飛翔略一沉吟,快速輸入:
ancient gttony 舊食
屏幕短暫停頓,隨即跳出確認提示:
確定將收容物 taosib03 標記為 edc079 ‘舊食’?請附加簡短說明,錄入聯合edc全球異常數據庫。
王飛翔手指飛舞,補充錄入:
“代號溯源 taosib03 ‘沉睡腐肉’。屬性確認:高效分子級分解吞噬原始裂殖繁殖碳基聚合體。首次確認於華夏蜀中基地深部,經‘鐵幕’程序完成初步收容隔離。威脅等級:keter。”
隨即,他按下了血紅色的生物識彆確認鍵。屏幕閃爍,一個全新的、帶著edc專屬編碼樣式和冷酷金屬質感的圖標浮現:
【edc079 ‘舊食’】。圖標旁邊,一個微小的盾形edc徽標緩緩旋轉。
這份更名確認與威脅評估報告,伴隨著一段經過高密度壓縮處理的現場影像摘要(包括最初發現活化影像、能量峰值波動、管道內觸須爆發及最後‘鐵幕’閘門關閉的瞬間),瞬間通過基地內保留下來的最高優先級量子加密信道,上傳至位於北極冰蓋下深處、絕對物理隔絕的聯合政府edc全球異常生物數據庫中央服務器。自此,“拜舊者”被永久封存於舊時代的檔案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隸屬於edc體係下的極端威脅——“舊食(ancient gttony)”。
代號更迭完成。指揮堡內的氣氛並未緩解,反而更顯沉重。仿佛這個新名字也帶著23條鮮活生命的沉重分量。
裴凡生依舊埋首在他的終端前。新代號的誕生似乎隻是他流程中的一個節點。他現在要做的是挖掘更深層的東西。汗水沿著他的太陽穴滑下,滴落在虛擬鍵盤的光幕上,瞬間蒸發。他無視了肩臂的酸痛和額角傷口的隱隱抽痛,調取了災難爆發前、甚至是“舊食”最初被發現活化點——深井底部、原“星火”項目鑽探岩心廢棄存儲坑——所有原始記錄數據。
海量的信息如同奔湧的江河湧入他的視野。地質應力傳感器捕捉的微震記錄、空氣成分粒子監測(最初安裝是為了分析深部稀有氣體)、環境背景輻射本底記錄……時間精確到毫秒。在常人看來隻是一堆雜亂無章的曲線、數字和像素噪點。但在裴凡生眼中,每一個微小的起伏,每一處本不該存在的波動,都可能是拚圖上缺失的一角。
“不夠…都被那個怪物的噪音淹沒了…”他喃喃自語,指尖如幻影般在控製麵板上敲擊、拖拽、重構。他啟動了自己開發的專用於探測時空背景亞穩態擾動的算法——“織網者”協議。這是一個如同在混沌的宇宙微波背景輻射中尋找原始引力波痕跡的逆天工程。他的思維高速運轉,大腦中的物理模型與現實數據激烈碰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指揮堡內的人員陸續在極度的疲憊與壓抑中開始輪換休息。隻有裴凡生麵前的屏幕光芒依舊穩定而執著地亮著,映照著他蒼白的臉和布滿血絲、卻一眨不眨的雙眼。王飛翔也未曾離開,他隻是沉默地站在裴凡生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如同一尊守護的雕塑,銳利的目光不時掃過主屏幕上深井母體區域安靜的監控圖像,又落回裴凡生屏幕上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複雜圖譜上。他的身體微微緊繃,像隨時準備應付未知變形的弓。
突然!
裴凡生的手指停在了一個節點。
那是在“舊食”核心熱源最初被記錄激活前的273秒。深井底部,緊挨著廢棄存儲坑邊緣一塊支撐結構基石的應力傳感器(id: dlsenr447)記錄到了一次極其短暫、幅度卻異常大的震動,讀數尖峰瞬間就超越了傳感器量程上限!但這個異常尖峰隻持續了不到5毫秒!
在以往的數據清洗中,這幾乎是瞬間就會被自動過濾掉的環境乾擾噪點。但“織網者”協議的強大之處,在於它能記錄並深挖每一毫秒的信息。裴凡生強行剝離了後續所有被“舊食”本身活動產生的巨大地質應力波和生物能量嘯叫。他將“織網者”的濾網孔徑調整到極限狀態,聚焦在那5毫秒的核心頻率上。
嗡——
屏幕上,代表低頻物理振動的圖譜區域猛地“跳動”了一下!一個極其清晰、尖銳、且呈現出怪異對數衰減規律的脈衝峰被強製剝離出來!它的頻率高得離譜,遠超地球上任何已知自然地質活動所能產生的極限!其能量衰減曲線光滑、連續、精確得如同經過高等數學計算推導而出!更關鍵的是——其主頻段分布和能量包絡結構,與裴凡生過去五年在國際聯合研究所參與構建的、關於短程物質隱形傳送核心技術瓶頸驗證時,實驗失敗中意外產生的“能量折躍場坍縮餘波”模型預測圖譜,吻合度達到了驚人的928!
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竄上裴凡生的脊椎。傳送?不!這不可能!人類關於物質超空間傳送的研究還停留在理論建模和極其不穩定的微型粒子級實驗層麵!這樣足以瞬間挪移一個近三十米巨物的傳送能量,以當前技術,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孤證不立。他需要更多的證據鏈。
手指再次飛舞。這一次,他的目標鎖定在生物端。他調取了基地事故處理小組在“鐵幕”閉鎖前倉促搶出的、從深井底部最早發現“舊食”位置,小心刮取到的一小片、被多重物理化學隔絕的岩石基板樣本信息。那基板上殘留有“舊食”脫離某種束縛時黏附的、極其微量的表層粘液乾燥凝痂物。
通過基地殘存的最尖端、用於地外隕石有機痕量分析的級聯質譜儀和同位素時間測定儀,裴凡生發起了對這片微小樣本的極限探測分析。目標:樣本中是否含有特殊同位素,尤其是那些在自然界極其罕見、具有特定半衰期、可用於地質年代追溯的超重元素衰變子產物。
分析結果艱難地一條條彈出,在屏幕的角落閃爍著微光。實驗室操作記錄:“樣本存在極高能級生物乾擾…汙染屏蔽層突破風險…極限分析進行中…”
裴凡生屏住呼吸。
時間仿佛凝固。
終於,結果艱難地凝聚成型。一條數據曲線格外清晰地顯示在裴凡生眼前:樣本中檢測到了極其微量的 {244}u (鈈244) 衰變特征峰。鈈244是一種半衰期約8080萬年的超鈾元素,在太陽係形成早期由超新星爆發產生,隨後在星際塵埃和古老岩石中極其微量存在,其濃度在地殼中隨地質年代增加而緩慢指數級衰減。而衰變產物中,{240}u 鈾240 半衰期僅141小時,{236}th 釷236 半衰期僅370分鐘,這類極其短壽的衰變產物的殘留濃度比例,是判斷樣本形成後暴露在地質環境中具體時間的“放射性鐘”!
裴凡生瞬間將蜀中“星火”項目對該地層岩芯的精確同位素地質年齡報告導入對比。“星火”鑽探點,地下1800米岩層,放射性測年結論為:距今約7億年,誤差±200萬年。該地層鈈244本底濃度參考值為: [極低水平]!
然而,屏幕上,“舊食”殘留樣本中檢測到的鈈244濃度,遠超“星火”鑽探該深度地層的本底濃度標準值!更重要的是,其短壽衰變產物{240}u 和 {236}th 的殘留豐度比例高得反常!裴凡生心臟狂跳,顫抖著雙手輸入公式進行逆推計算。
屏幕上,代表時間的數字飛速變動。計算結果殘酷地閃爍著:
根據{244}u{240}u{236}th 衰變鏈殘留豐度比例模型反演計算…樣本暴露於當前位置地層流體環境時間估算值: ≈ 635 ± 084 天。
六天?!
隻有六天?!
這結果如同晴天霹靂,徹底粉碎了關於“沉睡蘇醒”或“意外泄露”的所有可能假設!
裴凡生猛地站了起來,椅子因他的突然動作向後滑去,發出一聲刺耳的刮擦聲。他的臉色煞白如紙,額頭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雙眼死死盯著那個計算結果,仿佛要將屏幕燒穿。一個多月前,那份關於西伯利亞永久凍土下tao封存點異常震動的簡報他記得清清楚楚!就算怪物從西伯利亞一路鑽到蜀中地底兩千米,也絕不可能隻用六天!而且這殘留物…這是粘在它身上的!證明它就在六天前,剛接觸到這裡的環境!
就在這時,他腦海中靈光一閃,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幾乎是瘋狂地調取了事故爆發前幾分鐘——也就是基地傳感器因‘鐵幕’啟動而徹底失效前幾秒鐘——c2汙染區域核心的空氣成分分光質譜儀記錄的最後一幀完整光譜數據!這儀器極端敏感,能捕捉到大氣中萬億分之一的痕量氣體成分。
裴凡生驅動“織網者”鎖定了光譜中所有可能存在奇特譜線的區域!時間坐標精確指向“鐵幕”主閘門最終關閉前725秒!
屏幕瘋狂閃爍!一個微乎其微的、幾乎與背景噪聲完全重疊的、僅存續了不到2納秒(十億分之一秒)的光譜能量峰被強行捕獲、放大、特征比對!
特征比對庫瘋狂檢索。半秒鐘後,一個幾乎不存在的匹配項被標注出來:‘拓撲不穩定能子(ostable energyon)’ 理論模型預言:特定超空間折疊定點傳送完成後,其引起的局部空間曲率急速回彈過程中,必然短暫存在的時空“褶皺”殘留信息粒子。
匹配度:高度疑似!置信度待評估,但其存在及能量衰變方式與理論模型高度一致!
瞬間,三條冰冷的線在裴凡生腦海中轟然交彙,編織成一張巨大的、散發著濃重陰謀氣息的網!
“幽靈震源”: 深井底部發現的、精確匹配“物質能量折躍場坍縮餘波”的非自然高頻能量震蕩。證明:傳送啟動點!
“生物定時器”: “舊食”殘留生物粘液中的超重元素衰變時鐘指征其暴露在蜀中地下環境的時間僅為約6天! 證明:抵達時間!
“時空褶皺粒子”: c2核心區域、在空間通道最後坍縮關閉瞬間捕捉到的“拓撲不穩定能子”特征光譜!證明:傳送結束點!
結論無可辯駁!
砰!
裴凡生一拳重重砸在冰冷的合金控製台上!巨大的聲響在死寂的指揮堡中如同炸雷!他猛地抬頭,臉色是失血的慘白,汗水浸透了襯衫衣領,但他鏡片後的眼神卻燃燒著一種冰冷的、洞悉了駭人真相的寒焰,如同兩顆凝結的星辰。那目光銳利得似乎要刺穿厚重的合金牆壁,直指那隱藏於黑暗中的、操縱命運的巨手!
“edc079 ‘舊食’!” 他的聲音從未如此乾澀、沙啞,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冰冷和確信,清晰地穿透指揮堡內壓抑的空氣,落入每一個豎耳傾聽、從麻木中被驚醒的edc人員耳中,“它!根本!不是!從哪個凍土坑裡‘醒’過來的!”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到極致的咆哮和徹骨的寒意:
“它是被人用超越我們現有想象的、某種極其恐怖的傳送技術! 就在七天前!像往郵筒裡精準投遞一個快遞包裹一樣!空投!塞進這個廢棄的、該死的、兩千米深的地心鑽探洞裡來的!”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隻有能量屏障那低沉穩定的嗡鳴在繼續。燈光在所有人凝固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
主屏幕上,“edc079 ‘舊食’”那個冰冷的、剛剛烙印上的圖標,此刻像極了一個巨大的、無聲的嘲諷。
王飛翔早已轉過身,那雙銳利如刀的眼睛此刻也凝固了。他緊緊盯著裴凡生布滿血絲、因憤怒和真相衝擊而微微扭曲的臉,又緩緩移向主屏幕上那團在深井監控畫麵中依舊沉默搏動著的、名為“舊食”的暗紅色巨大肉核——那個幾天前被“投遞”至此的怪物。
一股寒意,遠比零號冰庫泄露更加刺骨的寒意,迅速從脊椎尾椎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那不僅是戰士麵對強大敵人的謹慎,更是洞悉了整個局麵被一隻無形巨手玩弄於股掌之上的驚悚與暴怒!他終於明白了代號中那“舊食(ancient gttony)”裡蘊含的冰冷諷刺——其“古老(ancient)”可能隻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偽裝,掩蓋它作為一件被秘密運來的“武器”的本質!而其吞噬(gttony)的本性,正是幕後操盤者選中它的原因!
王飛翔的指關節因為用力按壓控製台邊緣而發出咯咯的響聲。他的目光轉向那扇沉重的、隔絕了物理空間卻隔絕不了陰謀詭計的“鐵幕”合金閘門。閘門表麵的強化觀察窗內部視角畫麵一片漆黑,隻有能量屏障在其表麵投下的微弱藍光暈。
“空投?嗬…” 王飛翔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生鏽的金屬,每一個字都淬著戰士特有的、麵對背叛和不公時的狂暴殺氣,卻又被他用驚人的意誌死死壓在喉間,“…投喂…把這頭‘舊食’…是誰?”
他猛地回頭,目光如同實質的刺,鎖定了裴凡生疲憊而銳利的眼睛:
“誰他媽這麼好心,特意給它找個…這麼深、這麼安靜的…食堂?!”
裴凡生迎上王飛翔的目光,那眼神深處同樣翻湧著驚濤駭浪。他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酸澀的眉心,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了深淵儘頭景象的無力感與蒼涼:
“養蠱人…把自己都當成飼料,卻未必知道…最終喚醒的,到底是什麼……”
他的話音在指揮堡壓抑的空間中低回,如同歎息。
就在這一片死寂、陰謀寒意深入骨髓的瞬間——
嗞啦…嗞…嗞嗞……
指揮堡主擴音係統裡突然響起一陣刺耳雜音,打破了寂靜。緊接著,被特意調到極低音量、但從未停止工作的“鐵幕”閘門外部汙染區殘留監控信號接收係統,捕捉到了一陣極其微弱的、斷斷續續的音頻信號!那信號極度失真,幾乎淹沒在背景噪音中,仿佛是某種粘稠液體擠壓著極度堅韌物體表麵發出的……摩擦聲。
閘門監控畫麵依舊一片漆黑。但某個角落的能量屏障強度監控讀數,毫無征兆地、極其微弱地……向下跳動了一個點。微弱得幾乎可以被視為設備本身波動。
一個冰冷的問號,如同鋼針,刺破了剛剛顯露的陰謀一角之後更加沉重的黑暗,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鐵幕之後,那被隔絕的黑暗中,是否真的隻剩下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