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京城,那座不對外開放的私密園林。
空氣中,彌漫著頂級大紅袍的醇厚茶香。
沉默,最終被周喆直打破。
他沒有繼續寒暄,而是將身前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平板,輕輕推到了桌子中央。
“李先生,在談論合作之前,我們想先請您看一樣東西。”
他的聲音沉穩,聽不出任何情緒。
章北海的目光,鎖定了李琟的臉,不放過他任何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李琟抬起眼,看向那塊平板。
屏幕亮起,開始播放一段絕密的影像。
畫麵的質感有些陳舊,視角似乎來自一個固定的監控攝像頭。
場景,是一間空曠、慘白、由特種混凝土澆築而成的巨大房間。
房間中央,孤零零的立著一尊雕像。
那雕像的造型極為粗糙,像是某個藝術初學者的拙劣作品,由混凝土和鋼筋構成,表麵還噴塗著模糊的顏料。
它呈現出一種怪異的人形,四肢不成比例,頭部巨大而畸形。
最詭異的是,它的整個實體,都被打上了一層厚厚的、不斷閃爍著數據亂碼的馬賽克。
仿佛就連通過電子信號直視它的存在,都是一種禁忌。
無數粗大的、刻滿了未知符文的合金鎖鏈,從四麵八方的牆壁延伸而出,如同蛛網般,將這尊雕像死死捆綁在原地。
畫麵,就這麼靜止著。
李琟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章北海那充滿壓迫感的視線,仿佛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他隻是平靜的看著,似乎在欣賞一幅平平無奇的風景畫。
章北海與周喆直不動聲色的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
視頻,突然切換了視角。
變成了第一人稱視角,似乎是某個穿戴著特殊裝備的維護人員。
畫麵劇烈晃動著,伴隨著沉重的呼吸聲。
當視角再次對準那尊雕像時,畫麵中,又出現了另外兩名同樣穿戴著厚重防護服的維護人員。
三人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那尊雕像。
他們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僵硬的姿態,小心翼翼的後退,清理著地麵上的某些汙穢物。
就在這時。
畫麵中的通訊器裡,傳來一陣滋滋的電流聲。
緊接著,是一聲短促的、因極度驚恐而變了調的咳嗽。
畫麵左側,那名維護人員的腦袋,不自覺的,因為這聲咳嗽,微微偏轉了不足半秒。
就是這半秒。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前一秒還被鎖鏈牢牢捆綁在房間中央的雕像,下一秒,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了那名咳嗽的維護人員身後。
“哢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骼斷裂聲。
那名維護人員的腦袋,以一個完全違背人體構造學的角度,無力的垂了下去。
畫麵,到此為止,陷入一片黑暗。
“它代號173,我們稱之為雕像。”
章北海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低沉而沙啞。
“它的能力很簡單,也很無解。”
“隻要有任何智慧生命的視線離開它的本體,哪怕隻有千分之一秒,它就會以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瞬間移動到那個生命的背後,扭斷他的脖子。”
“速度,即是它的規則。”
他死死盯著李琟。
“這座設施,位於我國西部最偏遠的無人區地底。為了收容它,我們犧牲了三百四十二名最優秀的戰士和科學家,耗費的資源,足以支撐一場局部戰爭。”
“而它,隻是我們收容的,數十個未知現象中的一個。”
周喆直接過了話頭,他那雙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注視著李琟。
“李先生,現在,我們可以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了。”
“這些……未知現象,您,或者說您背後的組織,究竟了解多少?”
李琟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杯子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在這壓抑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了一句讓兩人都為之一愣的話。
“兩位,你們想象中的世界,是一座堅固的堡壘,對嗎?”
“有堅實的物理法則作為城牆,有嚴謹的科學邏輯作為護城河,保護著城內的一切,安穩、有序。”
周喆直與章北海沒有說話,但眼神已經默認了這種說法。
“但如果,我告訴你們,這座堡壘,其實一直都籠罩在一個更巨大的、看不見的帷幕之下呢?”
李琟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這層帷幕,隔絕了堡壘之外真正的、混亂的、充滿惡意的荒野。”
“而現在……”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兩位華國最高層的決策者。
“這層帷幕,破了。”
“你們剛才看到的,都不過是……從這破碎的帷幕裂縫中,吹進來的第一縷寒風而已。”
“我們稱之為,第一次浪潮。”
周喆直的瞳孔,不易察覺的收縮了一下。
章北海握著扶手的手,青筋微微凸起。
“所以,你們……”周喆直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探究的意味。
“我們?”李琟笑了笑,那笑容裡,沒有嘲弄,也沒有炫耀,隻有一種超然的平靜。
“我所執掌的基金會,不是征服者,周副部長。我們無意於改變任何國家的政體,也對世俗的權力沒有興趣。”
“在這場注定要席卷全球的末日浪潮中,基金會隻有一個定位。”
“人類文明的……諾亞方舟。”
“我們收容,控製,保護。我們是抵禦寒風的最後一道壁壘。”
他將身前的平板,輕輕推了回去。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真正的合作了。”
他豎起一根手指。
“第一,我需要一塊土地。一塊擁有絕對主權豁免的土地,用來建立基金會在亞洲的總基地。”
“基金會需要在這裡,擁有絕對的、不受任何乾涉的行動自由。包括人員、物資的進出,以及在貴國領土上,針對異常的快速反應權限。”
他又豎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需要資源。基地建設所需的一切基礎資源、能源,以及最優先的供應鏈支持。”
章北海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川字。
這已經不是合作了,這幾乎等同於在本國境內,承認一個不受控製的國中之國。
“作為回報。”李琟似乎看穿了他們的顧慮,繼續說道。
“基金會將與華國,建立戰略互信同盟。”
“我們會向你們,共享一部分經過評估的、絕對安全的異常衍生科技。它們或許無法讓你們立刻製造出星際戰艦,但足以讓你們在材料學、能源學、生物學等領域,產生質的飛躍。”
“最重要的是……”
李琟的目光,變得深邃。
“在未來應對全球性的、足以毀滅文明的災難時,華國,將擁有第一優先級的合作權與庇護權。”
“方舟的船票,永遠會為盟友預留。”
房間裡,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琟的提議,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兩位決策者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風險與機遇,主權與未來,所有的一切,都在天平的兩端,瘋狂搖擺。
不知過了多久,周喆直緩緩開口,聲音沙啞。
“李先生,您的提議……太過重大。我們需要時間……”
“時間?”
李琟打斷了他,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周副部長,你我最缺的,就是時間。”
他抬起手,在自己的腕表上輕輕一點。
桌子中央的那個黑色平板,屏幕再次亮起。
這一次,畫麵不再是絕密檔案,而是通過oss實時轉接的、來自美國西海岸的衛星直播畫麵。
畫麵中,內華達州的沙漠,已經變成了燃燒的地獄。
一頭龐大到令人絕望的、燃燒著金色豎瞳的怪物,正在鋼鐵的洪流中閒庭信步。
1a2主戰坦克的炮彈,如同無力的煙花,在它身上炸開。
阿帕奇武裝直升機,被它輕易的用尾巴掃落,化為一團墜落的火球。
一個旅的重裝部隊,在它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糊的玩具。
章北海猛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駭然的神情。
周喆直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慘白。
“二位。”
李琟的聲音,如同末日的喪鐘,在他們耳邊敲響。
“這就是我所說的第一次浪潮。”
“它不會給你我,任何喘息的機會。”
這句話,如同一柄無形的巨錘,徹底擊碎了天平上所有的猶豫與權衡。
聯盟的基石,在這一刻,被鮮血與烈焰,徹底夯實。
周喆直頹然的坐回椅子上,他閉上眼睛,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吐出幾個字。
“我需要……立刻向最高層彙報。”
幾乎是在華國最高層緊急會議召開的同一時間。
美國總統,也在那份緊急狀態授權法案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兩個地球上最強大的國家,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因為不同的緣由,卻都朝著同一個深淵,做出了艱難而唯一的選擇。
京城,園林內。
李琟再次端起了那杯已經微涼的茶,輕輕抿了一口。
他的麵前,周喆直與章北海剛剛結束了與最高層的加密通訊,兩人的神情,都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疲憊與決絕。
“看來,是時候向我的新盟友們,展示一下基金會處理麻煩的效率了。”
李琟放下茶杯,平靜的說道。
他的指尖,在腕表上再次點觸。
【oss,指令確認。】
【命令,仍在歐洲大陸上空的黎明之劍,立刻轉向。】
【以最高巡航速度,前往北美大陸,內華達州空域。】
【所有武器係統,解除保險,目標,鎖定地麵異常生物單位。】
指令下達完畢,他又接通了另一條最高優先級的通訊線路。
光屏亮起,一張年輕、英俊,卻又帶著與其年齡不符的沉穩與威嚴的麵孔,出現在屏幕上。
他身著一套合體的深藍色作戰服,背景是充滿了冰冷科技感的金屬艙壁。
正是羅伯特·基裡曼。
“父親。”他微微頷首,聲音中帶著絕對的尊敬。
“基裡曼。”李琟的聲音平靜而有力,“你和你的極限戰士,準備出擊。”
“你們將要麵對的,是一個根據現有情報,無法被常規手段殺死的存在。”
基裡曼那雙湛藍色的眼眸中,瞬間燃起了名為戰意的火焰。
他沒有詢問敵人的強大,也沒有質疑任務的艱巨。
他隻是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腰間那柄尚未出鞘的動力劍,劍柄上古樸的紋路,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誌,微微發亮。
他沉聲回應,那聲音,仿佛帶著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
“父親。”
“萬物皆有一死。”
“我們將為它,找到那條通往死亡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