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人雄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他沉默了許久，才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名字。
“副將，趙坤。”
“參軍，李默。”
每一個名字吐出，都像是在他心頭割了一刀。
趙坤，掌管著整個雁門關的軍械庫和裝備調度，是軍中的實權派，為人粗中有細，據說早年就和京城的林家商號有過不清不楚的生意往來。
李默，負責全關的文書檔案、軍功核算，是林尚書還在軍中時的舊部，為人八麵玲瓏，在關內根基深厚，門生故吏遍布。
這兩個人，都是軍中宿將。
動任何一個，都無異於在雁門關這艘已經千瘡百孔的戰船上，再捅一個窟窿。
甚至可能，會直接引發嘩變！
空氣，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然而，沈之奕卻像是沒聽到這兩個足以讓天塌下來的名字。
他緩緩轉身，走到了那個已經癱軟如爛泥的林文軒麵前。
他俯下身，湊到林文軒的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
“你的命，現在是我的了。”
“想讓整個林家給你風光大葬，一起陪你下地獄；還是想讓他們拚了老命來救你，讓你有機會活下去……”
“就看你，接下來的表現了。”
林文軒那雙本已黯淡無光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一種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強烈的求生欲望！
他明白了！
沈之奕不殺他，是要把他當成一件武器！一件可以隨時刺向林家的武器！
沈之奕直起身，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剛剛隻是拍掉了一粒灰塵。
他重新麵向卞人雄，提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親兵都倒吸一口涼氣的要求。
“校尉。”
“為防止內鬼同黨狗急跳牆，銷毀罪證，我需要您的一道臨機處置令。”
“從現在起，所有與此案相關的防務文書、軍械調度，以及證物處的看管權，暫時由我接管！”
這話一出，卞人雄的瞳孔都收縮了。
這小子，瘋了嗎？！
這已經不是分權了，這簡直就是奪權！
讓他一個百夫長，去審查副將和參軍？這要是傳出去，整個雁門關的指揮體係都會徹底亂套！
趙坤和李默，絕不會善罷甘休！
卞人雄的內心，在劇烈地掙紮。
理智告訴他，這絕對不行。可沈之奕那平靜的目光，卻讓他無法拒絕。
“校尉，”沈之奕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卻字字誅心，“鷹愁澗的那張圖，若是我們沒有發現……”
“現在，雁門關，已經是人間煉獄。”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卞人雄的心上。
是啊。
如果不是沈之奕和蘇杏吟這對妖孽，用一環套一環的計策，逼得對方露出了馬腳……
他這個校尉，早已成了大乾王朝的千古罪人！
跟整個雁門關數十萬軍民的性命比起來，暫時的權力分授，又算得了什麼？
卞人雄緊繃的臉，終於鬆動了。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從腰間解下了一枚通體黝黑、雕刻著猙獰虎頭的鐵牌。
“拿著！”
他將虎頭令牌，重重地拍在了沈之奕的手中。
“從現在起，到此案查清為止！凡涉內鬼一案，你可以調動關內任何一支百人隊，有權審查任何人！若有阻撓，等同叛逆！”
這是卞人雄的親兵令牌，見此令如見他本人！
在場的所有親兵，看著那枚落入沈之奕手中的令牌，看著這個剛剛升任百夫長不過數日的年輕人，心中隻剩下一種情緒。
敬畏！
沈之奕一個百夫長，在這一刻，名正言順地獲得了審查副將和參軍的滔天權力！
他握緊令牌，冰冷的觸感讓他心中一片清明。
他轉過身，手持令牌，看都未看那兩個被按在地上的護衛頭領，而是直接指向了那個癱坐在椅子上，以為能撿回一條命的林文軒。
他當著所有人的麵，下達了第一個命令。
“來人！將罪臣林文軒，打入死牢！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不得接觸！嚴加看管！”
這道命令，名為“看管”，實則就是徹底的軟禁。
他要斷絕林文軒和外界的一切聯係，將這件“武器”，牢牢地握在自己手裡！
“是！”
幾名親兵立刻上前，如狼似虎地將麵如死灰的林文軒拖了出去。
就在此時，官邸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副將趙坤和參軍李默，帶著各自的親衛，聞訊趕來。
他們一眼就看到了被拖出去的林文軒，和院中那肅殺的氣氛，以及……那個手持校尉虎頭令的沈之奕。
兩人的臉色，瞬間變得各不相同。
“沈之奕！”趙坤是個火爆性子，當場就發作了，他指著沈之奕的鼻子怒斥道，“你好大的膽子！林大人乃朝廷命官，就算有錯，也該交由三司會審！你一個小小百夫長，憑什麼將他打入死牢？你這是越權！”
旁邊的李默則立刻上前一步，拉住了趙坤，臉上帶著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
“趙將軍息怒，沈百夫長也是為了查案心切。”他轉向沈之奕，語重心長地勸說道，“沈百夫長，此事牽連甚大，不可魯莽行事啊。凡事，還是要以大局為重，莫要寒了朝廷諸公的心。”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瞬間就給沈之奕扣上了一頂“魯莽越權，不顧大局”的帽子。
若是換了旁人，麵對這兩位軍中大佬的聯合施壓，恐怕早已手足無措。
然而，沈之奕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們表演。
他甚至懶得跟他們廢話，隻是舉起了手中的虎頭令牌，冰冷的聲音響徹整個院落。
“奉校尉令，徹查內鬼一案！”
“即刻起，封存軍械庫與文書房所有相關卷宗，任何人不得阻撓！”
“違令者，視同叛逆！”
說到最後四個字，他身上的殺氣轟然爆發，那雙冰冷的眼睛，如同深淵中的死神，直視著趙坤和李默。
【死亡凝視】！
趙坤和李默，這兩位在沙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宿將，在接觸到沈之奕目光的瞬間，竟同時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他們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從屍山血海中爬出的絕世凶獸！
兩人下意識地，都為之語塞，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