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蕖華眼都不眨的盯著表,聽見樓下風鈴聲時,居然真的正好十分鐘。
她雙手環胸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看著人。
對上她的墨鏡口罩,楊欽嘴臉抽了一下。
他要是沒弄錯,現在是大中午十二點吧,她把自己裹的跟鬼似的。
這時候熱,店裡不會有客人,她朝他招手,“你上樓來。”
楊欽兩步跟著上了樓,去給難伺候的女人修電表箱。
那天小信就不該失了魂接這個活,倒黴的是他。
她就在一旁盯著他修,隨時等著找茬一樣。
楊欽受不了,“你站遠點。”
“為什麼?我要監工。”
“難道我看著你就不會修了嗎?”
不是不會,是她身上的味太濃了,順著鼻子往裡鑽,香的人頭暈,也不知道她抹了什麼。
“你味有點衝。”她不動彈,他隻能實話實說。
溫蕖華:!!!
她整個裂開一樣,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然後低頭開始聞自己,不是一直這個味嗎?洗發露沐浴露都沒換牌子啊。
“我用的都是淡香!”她有點委屈,第一次被人說味衝。
楊欽一怔,不是?哭了?
但是她戴著眼鏡,他什麼都看不出來。
“抱歉,我意思是我暈香。”他解釋,哄她。
還有人暈香?溫蕖華稍微後退了幾步,空氣一流通,他就沒那麼燥熱了。
總算能專心修電路。
修了半天,身後一直很安靜,他把電打開,風扇又開始滋悠滋悠的轉。
她在沙發上一會兒抓一下胳膊,一會抓一下麵罩下麵的下巴。
很不舒服的樣子。
又被蚊子咬了?
下一秒,他看見她把袖子掀開,使勁抓,一片片的紅豆腐塊映入眼簾。
他一個箭步上去抓住她的手腕。
“你乾什麼?”她驚呼。
楊欽確認了,抬頭看著她墨鏡後的眼睛,“你過敏了。”
“我不是過敏體質。”
“裝修材料也會引起過敏,起紅疹。”他乾裝修七八年了,清楚的很。
如果她不是自發性過敏,那就是裝修引起來的過敏。
“那怎麼辦?會不會留疤?”
她是真擔心留疤!
楊欽無奈道:“早點治療不會,走,去醫院。”
“你陪我去嗎?我好癢,抓了更癢,胳膊脖子,胸……”
“陪!”他及時打打斷,把人拽起來就走。
到了醫院,陳醫生都覺得她可憐了,幾天內因為皮膚病來兩回。
“你那房子暫時彆住了,早晚通風,晾一晾的。”
那她住哪兒?總不能再去住賓館,賓館也不乾淨……
溫蕖華愁。
她覺得她真的為楊欽犧牲了好多,琅城這個地方,她一來就水土不服遭了不少罪。
楊欽拿著藥帶她離開,“你看看找個借住的地方。”
“借住多久?”
“至少一個月吧。”
“我在這裡誰都不認識啊,我上哪兒找借住的地方。”
“租房子?”
“現在就能租到嗎?”
“不能。”
“那不白說嘛,你幫我想想法子唄~”
她癢的受不了,根本不願意動腦子,甚至虛虛靠在他身上,嗓音是下意識的和家裡人撒嬌的語氣,帶著語氣詞,嗲的不得了。
楊欽渾身就有點僵硬,她的香味又吹過來,搞得他頭暈。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把她推到站直,“工地上有宿舍,你……隨便交點錢,借住一段時間。”
“我怎麼能跟一堆男人住工地宿舍!”她震驚。
楊欽頭疼,“女宿舍,工地也有女工人。”
“哦。”她訕笑一聲,眼下她也不敢回二樓住了,那就先按他的法子來唄。
楊欽帶著她先回去拿東西,又回工地去財務室交錢,有他帶著,租房手續很快,但是得填個簡單的資料,他問她名字。
大家背後都叫她女老板,還沒人知道她的名字。
她一邊忍受癢意,一邊回:“溫蕖華。”
這名字聽著就複雜,他還沒繼續問,她就很自然的補充:“溫如玉的溫,芙蕖的蕖,榮華的華。”
溫蕖華。
每個字都很貴。
楊欽心裡默念了一遍,抬手在資料上填寫,又交了五塊錢,拿了鑰匙帶她走。
“一個月隻要五塊錢嘛?真便宜。”
“住宿條件一般。”他淡淡道。
等他打開宿舍門,看見幾平方大的空間裡就一扇窗,一個架子床,溫蕖華才知道什麼叫條件一般!
這是一般嘛?這是清貧!
“架子床下麵睡覺,上麵放衣服臉盆。”
她故作鎮定的問:“廁所和洗澡間?”
“都是外麵公共的,樓下水池你剛才上來沒看見?”
她以為那是方便來回路人洗手的……
溫蕖華有些裂開。
不用看她表情都知道她在嫌棄,楊欽不管她,一一交代:“我等下和朱嬸說聲,上來幫你塗後背的藥,我先走了。”
“哦。”
對於他的離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她隻是看著眼前的架子床在體悟新的人生哲理。
也許這一個月就能教會她,她爸爸所說的隨著改革開放拉開的貧富差距與理念格局。
她從2014年回到1988,她要做個有格局的人。
溫蕖華深吸一口氣,找東西墊著床開始給自己抹藥。
沒一會兒,一個陌生的大嬸敲門,她去開門,對方說姓朱。
溫蕖華和她問好,請她進來。
後背也是疹子,她確實不好抹藥,朱嬸看著她白皙瑩潤的後背上都是紅疹,也吸了一口氣。
“這麼嚴重呐,姑娘你可得注意,我們乾裝修的最知道有的人還因為裝修材料得那什麼白血病死了呢。”
溫蕖華當然知道,她隻是測驗了裝修後的數據以為安全,誰知道1988年的測試數據根本就不靠譜嘛。
朱嬸挺熱情的,幫溫蕖華打水,收拾床鋪。
最後溫蕖華從自己帶來的包裡拿出一條方巾送給朱嬸,作為感謝禮物。
朱嬸摸著那麼好的料子推拒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歡喜的收下了,因為她看出來溫蕖華是真的想送她。
溫蕖華沒說那一條方巾就好幾十塊,她要在這裡住上一個月,希望朱嬸能儘可能多幫幫她。
朱嬸帶著方巾離開,不用她多說,都準備時常過來幫忙。
一下樓就遇到正在水池洗手的楊欽。
朱嬸笑:“還沒走呢?不放心啊。”
楊欽咳嗽一聲,“我去工地上看了看進度,回來路過這洗個手。”
朱嬸曖昧笑笑,主動說:“小溫看著嬌貴,其實很好相處,安靜溫柔,她還送了我方巾。就是她身上怪嚴重的,看得我都心疼。”
“恩。”楊欽似是沒特意聽,把水龍頭關上,“朱嬸,我先走了。”
朱嬸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切一聲笑笑,年輕人就是害羞,關心也要裝出來冷漠的樣子。
那麼多年也不少女孩子看中楊欽,沒見他對誰有興趣,糖水鋪的小溫老板一來,他就跟著人家屁股後麵轉了。
等楊欽回到宿舍,小信抬起頭來看他:“哥你才回來?都快四五點了,這麼難修嗎。”
楊欽沒回他,他其實有點疲倦,但是現在也不是睡覺的點了,乾脆去食堂打飯,還得買個新的飯盒。
就她那樣,肯定不會自己出門找食堂的。
小信見楊欽進來又走,摸不著頭腦。
楊欽在廚房打了三個菜,茄子,土豆,炒肉絲,拿了幾個饅頭,先去給溫蕖華送去。
他敲門,聽見裡麵輕聲問:“誰啊?”
“我,給你送飯。”
門很快打開,她早換了身衣服,淺粉色的花邊裙,寬鬆的款式,看起來很柔軟舒服。
就是領子開的有點大。
他擰了下眉,也不知道她哪兒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裙子,花裡胡哨的。
溫蕖華早就餓了,聞著味催他,“沒桌子,怎麼吃。”
“你先拿著,我去給你搬張桌子。”
他做事利落,很快搬過來一張長方形的桌子,還在樓下用水池的水擦洗了桌麵,挺乾淨的。
溫蕖華滿意點頭,迫不及待的等著他打開飯盒開飯。
她不會做飯,所以不怎麼挑,拿著個大饅頭,吃的歡快。
難得見她這麼不嬌氣的一麵,他眼裡隱有笑意。
等她把一個饅頭吃完,他再給她遞,她擺手不要了,臉頰鼓鼓的。
他問她:“就吃飽了?”
溫蕖華點點頭,北方饅頭實心的。
楊欽就把水壺的水倒在蓋子裡遞給她,“涼了再喝。”
他也餓,迅速把她剩下的四個饅頭和幾個菜一掃而空。
看得她一臉震驚,他吃她四倍!
但是她注意到一個細節,他是等她吃完之後才吃的,也就是他吃了她的剩飯剩菜。
溫蕖華嘴角微勾。
他不小心就看到這一幕,她臉上疹子少,但是也是有的,肯定削弱了她的顏值,所以他能扛住。
但她猛不丁笑這麼一下,他心劇烈跳了一下,反複壓,才神色如常。
“我還想洗澡。”她眼巴巴的看著他。
“事真多。”他嫌棄,卻也和她說八點再過來帶她去澡堂,八點到九點之間才有熱水供應。
他收拾飯盒走了,溫蕖華就趴在床上玩。
等八點,他準時敲門。
她拿著準備好的換洗衣服和洗發水沐浴露出門,澡堂要走一段路,好在天黑,也沒人看得清他倆,工地上小夫妻也不少的。
兩個人走著去澡堂,楊欽看著路麵上他和她一大一小的影子,心情有些複雜。
他自己心裡清楚他在乾什麼蠢事,要不他一天往她身邊跑五次?
但是不能讓她知道,她是南方飄過來的花,很快就會回到紮根之地繼續盛開。
他要是陷得深了,她走了,他得多難受?
所以他覺得差不多得收一收了,正這麼想著,身旁突然傳來一股香氣,還有她的驚叫。
“有蟲子!”她幾乎快跳到他懷裡去了,動也不敢動,“你趕緊給我弄下來。”
楊欽先是一僵,緩了下低眸一看,她肩膀上趴著一隻黑殼小蟲子。
“弄下來了嗎?”她嗓音帶著顫。
楊欽伸手拂掉,喉間溢出一聲:“恩。”
溫蕖華看也不敢看,她最怕蟲子,心裡膈應的不得了,心惶惶的離開他半步,問他:“是什麼蟲子?毛毛蟲?”
他扯扯唇,“臭蟲。”
臭蟲?也不比毛毛蟲好到哪裡去,覺得自己肩膀衣服都臟了,恨不得馬上就去洗澡,下意識拽著他的手,“走快點!”
他落後一步看著她牽著他的手,眸光微沉,她對誰都這樣想牽就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