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藺青陽眉梢眼角噙著春風般的笑意,燭火下,麵容清雋,氣質溫柔。
慵懶隨性的模樣,令人不自覺放鬆戒備。
南般若並不上當:“我若不願親你,你是不是正好有借口不放我走?”
藺青陽失笑。
“般若。”他無奈極了,“我好歹是做過帝君的人,可不可以不要把我當成街邊地痞無賴?”
他這副模樣與當初哄騙她的時候像極了。
南般若道:“那我不親。”
她拒絕了他,他非但不氣,反倒愉悅地勾起唇角,樂不可支。
她警惕道:“你笑什麼?”
他不說,一味笑,笑得漆黑的眸子裡滿是碎星。
笑夠了他才懶聲開口:“不告訴你。”
愛說不說。
南般若噌噌轉身背對他。
半晌,她忍不住確認:“明日你當真送我回家?”
“是回門。”他一本正經道,“清晨去,傍晚歸。我會在南府外邊等著你。”
南般若張了張口,沒搭腔。
他笑笑湊近,仿佛不經意一提:“般若該不會一去不回,讓我空等?”
南般若心頭微凜。
她澀聲道:“我若說是,你是不是就不肯放我走了?”
藺青陽直言不諱:“對啊。”
南般若被他噎了下,她噌噌轉過身,抬眸盯向他的臉。
他眉眼彎彎,衝著她笑。
“你見父母無恙,便知我誠心。”他笑著說話,語氣卻重,“我付出誠意,不是為了讓人辜負。所以……”
他探出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唇,“想清楚再開口,告訴我,會不會回到我身邊來。”
今日大約是處理了太多蓮藕,他的手指上隱隱有一點清新的藕汁味。
南般若非常不擅長撒謊,一時啞然。
他溫聲笑道:“般若不擅長撒謊,隻要你說,我便相信。”
她動了動唇,柔軟的唇瓣輕蹭他堅硬的指腹。
她的心臟跳動得飛快,胸口不自覺地輕微抽悸。她第一次感到這般口乾舌燥。
若是能離開,她還會回到他身邊?她是瘋了才會回來。
半晌,南般若眸光輕顫,一字一頓,啞聲開口:“若是還有藕吃,我便回來。”
藺青陽愣怔片刻,噗地笑出聲。
“行。”他道,“我再多給你做個藕粉和藕餅。饞不死你。”
她用力攥緊手心,不讓自己顫抖:“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藺青陽看起來很高興,笑著把她拽向他,抱個滿懷。
她雙手輕抵在他堅硬的胸膛上,垂著眸子,默默抿住唇角。
她不想節外生枝。
他若是要對她做什麼,便也隨他。
“般若。”藺青陽胸腔微震,氣流落在她頭頂。
她抬眸看他。
柔軟的身軀乖乖躺在他的懷裡,唇瓣微啟,予取予求。
藺青陽眸色暗了一瞬。
他緩緩低頭湊近,偏過臉,與她鼻尖相錯,呼吸交織。
她知道躲不過,閉上雙眼,靜靜等他咬上她的唇。
許久許久,久到她的意識開始有一點模糊,唇角卻隻落下一個輕如羽毛的吻。
……嗯?
他的氣息離遠了些,側到她耳畔,貼著她耳尖笑:“明日早起,起得來麼?”
南般若睜開雙眼。
燭光照進床榻,給他染了一層柔和的光暈,溫潤若玉,人模狗樣。薄唇勾著笑,漆黑的眸子斂去了攻擊性,氣場溫良無害,姿態疏懶風流。
他周身每一處都在向她暗示,隻要她願意,今夜他會帶給她極致美好的體驗。
四目相對,氣息糾纏。
狹窄溫暖的床榻間,空氣逐漸變得稠密,濕熱暗香彌漫,誘人沉淪。
他摟在她身後的大手微微用力,她的身體便毫無保留迎向他。
好似一朵嬌豔至極的花朵,在他麵前一瓣一瓣舒展,直到露出脆弱的蕊心。
南般若的手指不小心劃進他的衣襟。
他半倚在榻邊,方才隨手扯了下領口,衣袍半敞,意態風流。
她的指尖微微一顫。
目光落向他敞開的衣襟,乍然入目一片橫七豎八的劃痕與刺傷,無比猙獰。
南般若輕吸一口涼氣,盯著這片傷痕,隻覺渾身發冷。
滿榻旖旎的溫度不翼而飛。
藺青陽垂眸一看,蹙起眉心,無聲輕嘖。
真是破壞氣氛。
“自己乾的好事,怎麼嚇著了自己?”他親昵蹭了蹭她鼻尖。
南般若沉默許久,幽幽道:“你好耐殺。”
藺青陽噗一下笑出聲,垂下頭,薄唇貼住她唇角,壞聲道:“沒你耐x。”
南般若呼吸一滯。
她想轉身,被他圈住不許。
“好般若。”他低笑著哄她,“不如這樣,我退一步,可以不動宣赫小兒的皇帝位置。一切等到那個身負帝火的天命子出世再說?”
南般若狐疑。
“還有好多年呢。”他把她往懷裡攏了攏,“隻要嶽父不再執意與我為敵,往後咱們便是同盟,無論什麼事,都可以有商有量,共同進退。”
她略微沉吟,斟酌著說道:“那麼多年,倒是也沒見你危害蒼生。”
藺青陽差點沒能憋住笑。
她抬眸瞪他。
他立刻投降:“沒笑話你,絕對沒笑話你。隻是心懷大義的般若實在可愛。”
他把她整個團在懷裡,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在看一件新奇的寶貝。
南般若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你看什麼?”
他眸光微慟,感慨懷念:“一百年沒見過這樣鮮活的般若了。”
鳳天鼓樓之後,他再沒見過她靈動的樣子。
“怪我?”南般若可不慣著他,“藺青陽,你彆惡人先告狀。”
他笑笑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
“少裝深情了。”她冷笑道,“你怕不是忘了,當初我妨礙了你的大事,幾次三番差點被你殺死。”
藺青陽一臉無辜:“什麼時候?”
南般若被他的無恥氣壞:“還裝!”
“般若,”他好脾氣地笑著與她講道理,“我若想殺你,你有命活?”
南般若氣得胸膛起伏:“……”
她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他故意想要聽她說,當初為了不被他掐死在床榻上,她次次曲意逢迎,婉轉承歡。
她憤怒地把眼睛轉向一旁。
“啊。”藺青陽恍然,“我知道了。”
南般若滿心隻想冷笑。
“般若。”他偏過身子,尋她眼眸,“般若。”
她要躲避,一隻大手插入她的烏絲,握住她的後腦勺,逼她直麵他。
藺青陽認真道:“我是做過許多壞事。但這一件,當真冤枉我了。”
南般若扯了扯唇角:“你編。”
“當真不記得了?”藺青陽握了握她的腦袋,“鳳天鼓樓之後,你毫無生誌,一心求死。”
他深深望進她眼底。
“像個木偶一樣,不哭也不笑,不吃不喝不睡覺,推你一下你動一下。”
南般若怔住。
他的話語好像刀尖,將她塵封多年的堅固硬殼撬出了一道裂口。
她恍惚記起,那段日子魂魄仿佛離了體,記憶斷續,模糊不清。
每一日都過得渾渾噩噩。
藺青陽唇畔浮起一抹無奈:“飯喂到嘴裡,不嚼就吞。喂你喝水,順著嘴角流。若不把你迷暈,你便睜著眼一夜一夜到天明。”
南般若眼前閃過破碎的畫麵。
他守著木偶般的她,神色暴躁焦灼。
藺青陽歎息:“那時你的心脈日益衰竭,請來許多名醫,無一人能治你。他們說你自己不想活,神仙來了也留不住。”
南般若恍惚記起是有幾個老頭老太咒她死。
“繼續下去,你必死無疑。”藺青陽道,“我隻好兵行險招,以毒攻毒,讓你體會瀕死感受,逼出你的求生欲。”
她動了動唇瓣,發出輕而模糊的氣音。
他用手指重重撫了下她的臉頰:“好容易把你救回來了!”
她默然垂眸,心中盤來盤去,沒能找出什麼破綻。
原來“殺”她是為了救她。
“早些年不敢對你太好。”藺青陽頗有幾分哭笑不得,“怕你一舒坦又不想活。”
南般若:“……”
他又道:“般若,我一世冷血,不剩幾分真心,都給你了。你問問你的心,那麼多年,我待你如何?”
南般若輕嗯一聲。
若是沒有隔著山海一般的血仇和算計,他待她,屬實無話可說。
“所以般若。”他將姿態放到最低,近乎卑微地哀求,“明日見到親人安然無恙,你就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他的目光溫存又灼熱,逼得她無路可逃。
“……好。”
“好般若。”他探手將她攬進懷裡,垂下頭,輕吻她和額角和眉梢,“明日我在府外等你,你陪嶽父嶽母用過晚膳就出來。”
“……嗯。”
他笑得愉悅,忍不住捧起她的臉,親了一口她的唇。
沒有更進一步,他隻是衝著她笑,笑啊笑,笑得像個新郎官。
“睡吧。”
“好。”
氣氛實在溫存,見他沒有放手的意思,她猶豫片刻,探出手,輕輕環在他腰間。
相擁而眠。
漸漸沉入黑甜的夢鄉。
她睡得很沉,隻是在遙遠而模糊的地方,仿佛一直有男鬼飄忽的聲線,陰魂不散。
般若我信你啊!
信你啊!
信你啊!
信你啊!
你該不會,讓我失望吧?
讓我失望吧?
讓我失望吧?
讓我失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