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燈會的喧囂,在蕭凝霜那首《家國》詞與皇帝李承業金口玉言的“鎮國之音”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朱雀大街上,萬民的歡呼聲如浪潮般一波接著一波,無數道敬畏、崇拜、狂熱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清冷如仙,卻又風骨如鐵的太子妃身上。
李湛的麵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那是一種混合了嫉妒、怨毒、驚駭與挫敗的灰敗。他精心策劃的一切,從挑撥離間,到丹青暗算,再到詩詞構陷,非但沒有傷到蕭凝霜分毫,反而將她一步步推上了神壇,讓她成了今夜最耀眼的存在。
他感覺自己的臉,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在全天下人麵前,抽得啪啪作響,火辣辣地疼。
而他身旁的上官婉兒,更是早已花容失色,低垂著頭,連看一眼蕭凝霜的勇氣都沒有。
她的那點小聰明,在對方那磅礴如山海的家國情懷麵前,被碾壓得粉碎,成了襯托紅花的鄙陋綠葉。
李軒安然地坐在席間,將一杯溫酒一飲而儘,嘴角的笑意愈發濃鬱。他欣賞著蕭凝霜在萬眾矚目下那份依舊從容的姿態,心中暗自點頭。
這盟友,真是越來越對他的胃口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今夜的盛會即將在這般高潮中落下帷幕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陛下!”
隻見禦史大夫劉誠,一個年過半百、向來以剛正不阿著稱的老臣,從席間走出,對著龍台上的李承業深深一揖。
“臣有本奏!”
李承業此刻心情正好,龍顏大悅,聞言笑道:“劉愛卿,今夜君臣同樂,有何事非要現在說啊?”
劉誠一臉正色,聲音洪亮:“陛下,今夜太子妃娘娘文采蓋世,一首《家國》詞,道儘我大周將士忠魂,抒儘我大周子民心聲,實乃我大周之幸!臣以為,有如此賢內助,太子殿下也必是文韜武略,非同凡響。值此上元佳節,萬民同慶,何不請諸位皇子殿下,也效仿太子妃,以詩詞助興,讓我等臣民,一睹皇家風采,以彰我大周文治武功之盛!”
此言一出,全場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更為熱烈的附和之聲。
“劉大人說的是啊!”
“是極是極!太子妃都如此厲害,想必殿下們更是人中之龍!”
“求陛下恩準!”
蕭凝霜剛剛平複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她下意識地看向李軒,美眸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憂慮。
彆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嗎?這位太子殿下,自從那次在酒樓意圖玷汙她以來,展現了驚人的武道天賦、深不可測的權謀心計,可唯獨在這吟詩作對上,從未顯露過分毫。
平日裡他說話雖然風趣,卻也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白話”味道,與這個時代的文人格格不入。
而原本的那個李軒,更是京城聞名的草包,鬥雞走狗,無一不精,詩詞歌賦,一竅不通。
這劉誠的提議,看似是錦上添花,實則是一記無比陰險的殺招!
她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二皇子李湛的後手。在蕭凝霜這裡吃了癟,便立刻調轉槍口,對準了李軒!
他們算準了李軒是個文采草包,要當著天下人的麵,讓他這個太子出醜!一個連詩都做不好的太子,如何能服眾?如何能與文采斐然的二皇子相提並論?
果然,李湛那張死灰般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了一抹陰冷的笑意。
他對著劉誠,投去一個讚許的眼神。
龍台之上,李承業何等精明,他掃了一眼麵帶得色的李湛,又看了一眼麵露憂色的蕭凝霜,最後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個始終不動如山的兒子李軒身上,心中已是了然。
他沒有立刻答應,而是饒有興致地問道:“太子,你怎麼看?”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從蕭凝霜身上,轉移到了李軒身上。
李軒迎著所有人的目光,非但沒有半分緊張,反而慢悠悠地站起身,先是對著皇帝行了一禮,然後環視四周,朗聲笑道:“父皇,兒臣以為,劉大人所言甚是。今夜萬民同樂,孤與眾兄弟,自當與民同樂。隻是……”
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為難”的苦笑:“隻是孤的太子妃珠玉在前,一首《家國》詞,怕是已將百年來的豪情都寫儘了。我們這些做男兒的,若是寫得不好,豈不是要被太子妃比下去了?到時候,孤這東宮,怕是都要由太子妃當家做主了。”
他這番話,半是自嘲,半是抬舉蕭凝霜,話說得風趣幽默,瞬間引得周圍的百姓和官員們一陣善意的大笑。
“哈哈哈,太子殿下說笑了!”
“太子妃娘娘再厲害,也是殿下您的賢內助啊!”
蕭凝霜聽著他這番插科打諢,心中又氣又急,忍不住在桌下悄悄踩了他一腳。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李軒卻仿佛毫無察覺,隻是對著她擠了擠眼睛,那眼神裡的促狹和自信,讓她莫名地一怔。
李湛見李軒如此“露怯”,心中更是大定,他站出來,一臉“謙恭”地說道:“父皇,太子過謙了。既然是助興,我等兄弟獻醜一番,也是應有之義。還請父皇出題。”
“好!”李承業見李軒自己都應下了,便不再猶豫,他沉吟片刻,大手一揮,指向天邊那輪皎潔的明月和腳下這片繁華的土地,聲音沉雄如鐘。
“今夜,便以‘天下’為題!”
天下!
好大的題目!
這個題目一出,便將單純的詩才比試,上升到了格局與胸襟的比拚。
大皇子李遠,素來崇尚武力,聞言第一個站出來,大筆一揮,寫下一首氣勢洶洶的打油詩:“男兒當持三尺劍,不斬敵酋誓不還。待我踏平東西虜,天下儘歸馬蹄間!”
詩寫得粗鄙直白,引來一陣哄笑,但也算符合他莽撞的性格。
三皇子李毅,則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寫道:“朱門酒肉臭千裡,路有凍死枯骨堆。願開倉廩濟萬民,天下何處有塵埃?”
此詩倒是有些見地,引來不少文人點頭,隻是細品之下,總覺得少了些真情,多了些刻意的姿態。
終於,輪到了二皇子李湛。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在一片萬眾期待的目光中,走到案前。
他並未急著下筆,而是先抬頭望月,再低頭看人,一副胸有成竹、睥睨天下的姿態。
醞釀許久,他才飽蘸濃墨,筆走龍蛇,一首七言律詩一氣嗬成。
寫罷,他親自朗聲誦讀,聲音清越,充滿了自信。
“山河拱衛紫禁城,日月光照大周興。
東海揚波臣子意,西山落日故人情。
文治已開千秋業,武功更拓萬裡疆。
天子垂拱治天下,四海升平奏樂章!”
“好!”
此詩一出,滿堂喝彩!
這首詩,對仗工整,氣勢恢宏。既有山河日月的壯麗,又有開疆拓土的豪情,最關鍵的是,最後一句“天子垂拱治天下”,將一切功勞都歸於聖上,馬屁拍得不著痕跡,又暗含著自己願意輔佐父皇,成就盛世的“賢王”姿態。
無論是文采、格局還是立意,都堪稱上乘之作!
“好詩!好詩啊!”
“二皇子殿下真乃大才!此詩頗有王者之風!”
“此詩一出,誰與爭鋒!”
讚美之聲不絕於耳。
李湛臉上帶著矜持而得意的笑容,享受著眾人的吹捧。
他挑釁地看了一眼李軒,眼神仿佛在說:該你了,我倒要看看,你這個草包,能寫出什麼東西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李軒身上。
舞台,已經搭好。聚光燈,已經打亮。
現在,輪到主角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