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退下後,殿內氣氛依舊凝重。
李斯深吸一口氣,持笏出列,沉聲道:“陛下,墨家雖不如儒、農之眾,然其門下弟子遍布六國舊地,且總壇機關城隱匿深山,易守難攻。”
“若貿然大舉清剿,恐耗時日久,徒耗國力……”
他話音未落,朝堂上已有數位大臣微微頷首,顯然認同此慮。
禦史大夫馮劫低聲道:“李相所言極是,墨家機關術詭譎,若不能一擊必殺,反易使其狗急跳牆……”
殿內議論漸起,眾臣皆麵露憂色。
就在此時——
“兒臣願請命,剿滅墨家!”
一道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如寒刃破冰,瞬間斬斷所有嘈雜!
滿朝文武猛然回頭,隻見贏子夜緩步出列,玄色錦袍垂落如夜,腰間青玉符令微微泛光。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鐵,擲地有聲!
殿內霎時一靜,隨即嘩然。
“六公子三思啊!”
李斯第一個出列勸阻,眉頭緊鎖,
“墨家機關城經營百年,機關暗道無數,縱使知曉方位,強攻也非易事…”
治粟內史緊接著拱手:
“公子千金之軀,前日才遭刺殺,若再涉險…”
“老臣鬥膽。”
年邁的廷尉顫巍巍出列!
“墨家叛逆凶悍,此事當從長計議!”
始皇帝冕旒下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
他指尖輕叩龍案,目光深沉地注視著這個最像自己的兒子。
像是在沉吟……
可贏子夜卻忽然笑了。
那笑意不達眼底,反而讓滿朝文武後背一涼。
“李相所言極是。”
他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袖口,“所以,兒臣特意請來了公輸仇。”
三字一出,滿殿嘩然!
“公輸仇?!”
“霸道機關術掌門人?!”
“他竟投效了六公子?!”
群臣震動,就連李斯也瞳孔驟縮!
公輸仇與墨家世代為敵,若得其助,墨家機關城再隱秘,也難逃一劫!
贏子夜神色平靜,繼續道:“墨家機關城所在,兒臣已儘數知曉。”
“公輸仇更通曉其機關布置,破之易如反掌!”
他的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與方才扶蘇的“仁政之諫”形成鮮明對比!
“至於危險…”
贏子夜抬眸,眼中寒芒乍現,
“兒臣倒要看看,是墨家的機關快,還是我大秦的鐵騎快!!!”
最後一字落下,殿角青銅燈台的火焰竟無風自動,在他身後拉出一道如劍般筆直的影子。
始皇帝突然大笑,笑聲震得殿瓦簌簌作響:
“朕準了!”
他猛地起身,玄色帝袍如烏雲翻湧:
“蒙恬三十萬大軍任你調遣,三個月之內——”
九旒玉珠碰撞間,帝王眼中金芒暴漲!
“朕要墨家,雞犬不留!!!”
贏子夜躬身一禮,眼底鋒芒隱現:“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
這一刻,滿朝文武皆屏息凝神。
他們忽然意識到——
這位往日不顯山露水的六公子,今日,竟以如此淩厲之姿,悍然登上了大秦的權力中心!
……
退朝之後。
中車府。
暗室幽深,青銅燈盞中的燭火搖曳不定,將趙高那張蒼白如紙的麵容映得陰晴難辨。
“大人。”
一道黑影無聲跪伏於地,雙手呈上一卷以黑綢包裹的密函,綢布上繡著羅網獨有的蛛紋暗記。
趙高指尖微抬,黑影立即膝行上前,將密函置於案上,隨後倒退著隱入黑暗。
室內重歸死寂。
趙高緩緩展開密函,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枚染血的青銅令箭。
掩日的信物。
其下壓著一張薄如蟬翼的絲帛,帛上墨跡殷紅如血,赫然是東郡隕石上的箴言拓印:
【亡秦者,胡也,始皇帝死而天下分】
每一個字都仿佛利刃,刺入趙高的眼底。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絲帛在掌中皺出細碎的聲響。
趙高忽地輕笑一聲。
燭火猛地一晃,映出他嘴角扭曲的弧度。
“傳令驚鯢——”
他抬手撫過那行血字,指甲在“胡”字上重重一刮,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劃痕。
“計劃開始!”
……
六公子府。
內院。
贏子夜踏入庭中,玄色衣袍掠過青石,步履沉穩。
少司命靜立廊下,紫紗輕拂,見他歸來,微微欠身。
“公子,人已齊了。”
她聲音清冷,如霜落寒潭,
“三百六十七名炸爐術士,儘數安置於蜃樓。”
贏子夜唇角微揚:“甚好。”
他鋪開六公子府構造圖,修長的手指在某處輕輕一點:
“此地劃為丹房,任他們施為。”
頓了頓,又道,
“凡炸爐者,需詳錄火候、配比、時機,所需錢財,皆由府庫支取。”
少司命垂眸應下,卻見贏子夜忽然從袖中取出三枚玉瓶。
瓶身晶瑩,隱約可見其中丹藥流轉著奇異的光暈。
“此乃‘玄靈丹’。”
他隨手將玉瓶遞去,
“凡有所成者,賞!”
少司命接過玉瓶的瞬間,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顫。
——好精純的靈力!!!
她雖麵色如常,紫紗下的呼吸卻已悄然急促。
這丹藥的品質,比陰陽家秘傳的“聚靈丹”還要純粹數倍!
若能得此物相助,她平時的修煉速度定能再進一步。
想要……
這個念頭剛起,又被她強行壓下。
少司命長睫低垂,將翻湧的心緒儘數掩在淡漠之下。
“明白。”
她微微頷首,轉身欲退。
贏子夜忽然開口:“你若感興趣,亦可一試。”
少司命腳步一頓。
他看出來了?
紫紗下的唇輕輕抿起,最終卻隻是搖了搖頭,飄然離去。
夜風拂過廊下,卷起她一縷發絲。
……
地下工坊。
幽深的甬道儘頭,熾熱的火光將石壁映照得通紅。
鐵錘敲擊的錚鳴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熔鐵的氣息。
贏子夜負手而立,玄色衣袍在熱浪中紋絲不動,目光落在那座巨大的青銅獸軀之上。
公輸仇正俯身調試機括,機關臂哢哢作響,布滿老繭的手指在獸軀內細細摩挲。
他的眼中閃爍著近乎癲狂的專注,額角青筋暴起,仿佛整個人都已與這凶器融為一體。
“進展如何?”贏子夜淡淡開口。
公輸仇猛地回頭,見是贏子夜,連忙跪地行禮:“公子!”
他聲音沙啞如鐵鏽摩擦:“大軍需要的機關獸已鑄成雛形,隻是還有一些機括需……”
“太慢了。”
贏子夜打斷了他,聲音不重,卻讓公輸仇渾身一顫。
“陛下已下旨剿滅墨家。”
贏子夜緩步上前,指尖輕撫炮身,“本公子領軍,你隨行。”
公輸仇的獨眼驟然瞪大,機關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剿滅墨家!
這個念頭如烈火般在他胸腔炸開。
多少年了?
自從祖師爺敗在墨家手中,公輸家便如陰溝裡的老鼠,隻能靠給秦國打造兵器苟活。
而現在——
“老、老朽定當……”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扭曲,獨眼中血絲密布:“定當讓墨家那群偽君子,嘗嘗機關術真正的厲害!”
贏子夜瞥了他一眼:“一個月。”
“什麼?”
“一個月內,本公子要看到機關獸全麵列裝!”
贏子夜的聲音如寒鐵般冰冷,“所需鐵匠,可去少府抽調。”
“若有人阻攔…”
他拋出一枚玄鐵令牌,“就說本公子要的!”
公輸仇慌忙接住令牌,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緊,仿佛握住了複仇的希望!
“還有。”
贏子夜忽然轉身,“到時候,要把墨家機關城的構造,詳細繪出來。”
公輸仇渾身一震,隨即發出夜梟般的笑聲:“公子放心!”
“老朽閉著眼都能畫出那些暗道!”
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猙獰的傷疤,“這是三十年前,墨家巨子親賜的‘見麵禮’!”
贏子夜沒有理會他的癲狂,隻是淡淡補充:“記住,一個月。”
走出工坊時,身後傳來公輸仇歇斯底裡的咆哮。
“加快速度!今夜誰也不準睡!”
緊接著是鐵錘更加瘋狂的敲擊聲,仿佛要將三十年的怨恨全部砸進鑄造坊。
夜風拂過庭院,贏子夜抬頭望天。
墨家,你們的末日…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