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像被天狗啃去一角的銀盤,懸在村頭古樹的枯枝上,白得發冷。
陳家小院燈火全熄,隻留一盞豆油燈放在窗欞裡,燈芯短得幾乎看不見火苗,卻硬是把整間屋子映出一層淡金色。
燈芯旁,繈褓裡的我攥著玄龜甲,睡得鼻息均勻;我媽攥著我爸的袖口,指節發白——三天裡她已把“彆怕”說了兩萬遍,可嗓子還是乾。
子時一刻,血月將滿未圓,像被刀口削薄的冰片,懸在槐樹枯枝上。
陳家小院三盞豆油燈全滅,隻剩玄武手裡的墨鬥線還亮著幽藍微光,線頭浮在半空,像根繃緊的琴弦。青龍把青鋒短劍橫在膝上,劍身貼著一道黃符,符尾隨風獵獵。
他既會劍,也通符,眼下卻隻用指尖輕敲劍脊——每敲一次,符紋便亮一分,遠遠看去,像在給夜色打拍子。
“三十七步外,陰兵踩的是‘斷魂鼓點’,”他側耳,“鼓停即陣起,陣起即殺至。”白虎盤坐正中膝前是還是那把劍與前兩天不同是懷裡抱著一麵白虎銅鏡。
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殺局。此刻銅鏡扣在地麵,鏡麵映出天上血月,也映出他半闔的眸子——冷得像井底寒鐵。
“子時三刻,他們必衝離位。”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刀鋒劃玻璃的脆響,“我給他們留一瞬,隻一瞬。”玄武沒抬頭,隻在銅錢與墨鬥之間來回丈量。
七枚銅錢排成北鬥,鬥柄所指,剛好抵住院門門檻。
“門開一線,陰屍借親,”他低聲,“我來擋,你們彆回頭。”話音未落,院外鼓聲驟急,像有人用斷骨敲破瓦罐。
鼓點裡夾著女人低笑,一聲比一聲近:“表弟呀——給表姐開開門——”我爸在屋裡死死捂住我媽的嘴,繈褓裡的我卻被這笑聲驚醒,小手攥緊龜甲,烏溜溜的眼睛映出窗外第一道黑影。黑影貼著門縫滑進來,披頭散發,正是三年前難產亡故的表姐。
她腳尖離地三寸,鐵鏈拖地,拖出一串火星。青龍兩指夾符,符紙“啪”地貼在劍脊,劍身忽地青光大盛。
“符為引,劍為鋒,”他輕聲念訣,“破!”
青光化作一線風刃,貼著地麵削出去,瞬間斬斷鐵鏈。斷鏈落地,火星四濺。
女人卻像被扯線的木偶,猛地撲向窗欞。就在她指尖碰到窗紙的刹那——
白虎睜眼。
銅鏡翻轉,鏡麵對月,鏡背對人。
一道慘白月華被鏡刃折射,直刺女人眉心。
“噗!”
女人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整具陰屍被月華貫透,化作黑煙四散。鼓聲驟停,院外死寂。青龍收劍,指尖在劍鋒一抹,血珠滾落,黃符自燃。
“探路的小鬼已滅,”他抬頭看天,“子時二刻,正主要來了。”白虎把銅鏡重新扣回地麵,鏡麵映出自己冷冽的眸子,也映出遠處緩緩升起的數十盞血紅燈籠。
燈籠排成蛇形,將小院圍得水泄不通。
他輕聲道:“子時三刻,我給他們留的那條生路——就是死路。”玄武把最後一枚銅錢壓進土裡,墨鬥線猛地繃緊,發出“嗡”的一聲低鳴。
“陣眼已鎖,”他抬頭,聲音平靜,“剩下的,交給你們。”血月高懸,鼓聲再起。
子時三刻,殺局將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