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二刻半,紅燈籠全滅。
黑暗像濕布蒙頭,腥甜味從門縫滲進來。白虎單膝點地,左手按劍,右手銅鏡反扣。
鏡麵映出一座朱漆鬼門,門釘九行九列,銅獸滴黑漿。
他不動如山,隻低聲道:“來了。”鬼門縫裡探出一隻青白小手,指甲烏紫。
青龍搶先一步,劍未出鞘,指尖在黃符上一劃——
符紙化作青藤,嗖地纏住手腕,“劈啪”一聲,小手化灰。
“探路的小鬼,我來收拾。”他回頭衝白虎一笑,“你留著力氣對付正主。”鐵鎖拖地聲驟起,四具紙人抬轎衝入。
轎簾半卷,陰屍表姐鳳冠霞帔,血淚乾成黑線。
紙人腳步輕飄,卻踩得地麵咚咚響。玄武蹲在門檻,墨鬥線一彈,“嗡”地彈出七枚銅錢,
落地成北鬥,正好卡住轎杆。
紙人抬不動,轎子頓在半空。
“陣腳已穩,你們隨意。”他頭也不抬,繼續撥弄羅盤。陰屍表姐猛地起身,十指尖尖撲向繈褓。
白虎這才起身,劍出鞘——
沒有驚天劍氣,隻有一道乾淨利落的橫斬。
劍光過處,轎杆斷、紙人裂、轎頂斜飛。
陰屍表姐被劍脊一拍,像被門板扇中,倒飛回鬼門,化作黑煙。鬼門轟然閉合。
青龍收符,玄武收線,白虎收劍。
三人背對背站成“品”字,各守一方。子時三刻未到,真正的血宴,才剛剛開始。子時三刻,銅壺滴漏“嗒”地一響,像有人掀開了陰陽交界那層薄薄的紙。
院牆上的青藤忽然全數倒卷,露出牆外密密麻麻的紅燈籠——燈芯由黑轉赤,照得人臉像剛從沸水裡撈出來的。鼓點再起,不再是試探,而是萬馬奔騰的殺陣。
“三刻了。”
玄武低喝一聲,羅盤“啪”地合攏。他單膝跪地,將羅盤平嵌在門檻正中,左手掐訣,右手五指飛快點地——每點一次,便有一枚銅錢跳起,落地成八卦的陰爻陽爻。
“乾坤定位,艮巽鎖口——起!”
地下“嗡”地一聲悶響,墨鬥線齊齊繃直,像一張拉滿的弓。院中那塊被雷擊過的老鬆木,此刻成了陣眼,木紋裡滲出淡金色的雷漿。
青龍站在東北角,劍尖挑符,口念《太乙青靈咒》:
“青龍舒角,震雷發聲;藤蛇化索,縛魄無行!”
符紙離劍,化作一條碧青長索,呼啦啦纏住最前排的三盞紅燈籠。燈籠裡藏著的紙人來不及掙紮,就被雷火炸成碎紙蝴蝶。
白虎仍立在西南,卻第一次把銅鏡掛回腰間,雙手握劍。
那劍無鞘,劍身寬不過兩指,通體雪白,唯劍脊處有一道極細的赤線,像凍住的血。
他低聲念的是《白虎庚金咒》,卻隻吐四個字:
“金鋒,裂夜。”
四字一出,劍尖挑起月光,一道銀白劍罡橫掃而出。
牆外剛探出的半隻鬼手,連皮帶骨被削成兩截,落地“嗤”地化作黑水。
第一波衝陣的紙人、陰屍、血燈籠,在三人各守一方、各展其術的瞬間,便被切割得乾乾淨淨。
可黑暗裡,真正的正主才剛剛開始熱身。
“哢——啦——”
鬼門二次洞開,這一次不是縫隙,而是一扇完整的朱漆大門憑空立在院中。
門楣上懸著一塊黑匾,用朱砂寫著“血煞”二字,筆畫像剛用活人指甲摳出來的。
門內先踏出一隻官靴,靴尖點地,卻無聲。
靴主人是個披朱紅官袍的中年人,眉心一點朱砂痣,手裡托著一方漆黑印璽。
“血煞殿副殿主,韓無咎。”
他自報家門,聲音溫潤,卻帶著屍山血海裡泡出來的潮氣,“今夜借貴府小徒一用,三位可否給個麵子?”
回應他的,是玄武的卦訣、青龍的符索、白虎的劍罡——三位一體,同時發動。
玄武左手五指連彈,銅錢在空中排成“天罡北鬥”,落地一瞬,院周升起七根淡金光柱,將鬼門死死釘在原地。
他口中低喝:
“北鬥指寅,邪祟莫奔;
七星倒轉,生門不開!”
青龍劍走龍蛇,符索化青藤,自地底破土而出,瞬間纏住韓無咎雙踝。
“藤蛇縛魂,動則雷焚!”
白虎更乾脆,一劍直刺,劍罡凝成一道丈許月輪,對準韓無咎眉心朱砂痣。
“庚金破煞,一劍封喉!”
三術齊至,韓無咎卻隻是微微一笑。
印璽翻轉,黑光如潮,青藤寸寸崩斷,月輪被黑光腐蝕成灰。
“雕蟲小技。”
他抬腳跨過斷藤,指尖輕彈,黑光化作七條鎖鏈,分彆纏向三真人。
鎖鏈未到,玄武已提前半步踏在“巽”位,袖中甩出一麵杏黃小旗,旗麵寫“風雷”二字。
小旗無風自鼓,“轟隆”一聲雷響,鎖鏈被震得倒卷回去。
青龍借雷勢躍起,劍挑符火,在空中連畫三道“震”卦,雷火順著卦紋劈向韓無咎頭頂。
白虎則身形一閃,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銀線,繞到韓無咎背後,劍尖直指後心。
雷火、劍光、風旗,三股力量在鬼門前交彙,炸出一團刺目的白光。
白光裡,韓無咎的笑聲第一次出現裂痕。
“好一個三才陣……那便看看,你們守不守得住真正的血月!”
白光散儘,鬼門大開。
門後,百十盞紅燈籠同時亮起,每一盞燈芯裡,都映著一張扭曲的人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