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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黑夜不速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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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熔金,赤焰橫流,將武當山道觀的琉璃瓦簷、青磚高牆,連同端坐於淩霄宮正殿中央的王重陽真人的麵容,儘皆浸染成一片濃烈而莊嚴的血色。今日,是這位武當掌教整整一個甲子的生辰之慶!整座武當山,從山門石階到主殿深處,處處人聲鼎沸,弟子們步履如風,穿梭不息。那喧囂的祝酒聲、歡笑喧嘩,幾乎要掀動殿宇的梁椽,化作一片熾烈歡騰的海洋。

大殿之內,長案羅列,杯盤狼藉,豐盛的壽宴剛近尾聲。然而殿中眾人臉上那興奮的酡紅非但未曾消退,反而因為即將上演的重頭戲而愈加熾熱:武當山一年一度的比武盛會,即將點燃整座山峰的豪情!更何況,今年這場盛會,因與王真人六十整壽的慶典相疊,其聲勢之浩大,早已遠超往年。不僅武當山本觀所有弟子傾巢而出,更有散布於九州大地的武當道俗兩脈弟子,凡能拔足者,皆如百川歸海,彙聚於此。更有甚者,少林、峨眉、昆侖、青城等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名門正派,亦紛紛遣出重量級人物,前來觀禮道賀。

王重陽真人端坐高台,紅潤的麵色在夕陽餘暉與殿內無數燈燭的映照下,幾欲滴出血來。殿內眾人,也個個如同痛飲了烈性雞血,麵龐漲紅,雙目放光,喧囂鼎沸之聲浪直衝雲霄,幾乎要將那厚重的殿頂掀飛!

就在這片足以令人血脈賁張的喧囂中心,淩霄宮後殿那扇厚重的朱漆門邊,一個身影卻如寒潭古石般沉靜。武當七子之首的丘處機道長,正負手立於門廊的陰影深處。他微微仰首,目光穿透重重殿宇簷角,牢牢鎖住西天僅存的那一線如凝血般的殘霞。晚風吹拂著他頜下三綹長髯,拂動著他青灰色的道袍下擺,卻撼不動他眉宇間凝結的那份沉鬱與警覺。

負責武當山內外一切安防之責的丘處機,深知一個顛撲不破的江湖鐵律:最喧囂繁華的盛景之下,往往蟄伏著最致命的危機漩渦!武當派執天下武林牛耳,門下弟子代天行道,多年來斬妖除魔、懲奸除惡,明裡暗裡結下的仇家,恐怕比這殿內攢動的人頭還要多!值此群雄畢至、防衛極易出現疏漏的慶典良機,那些隱於暗處的毒蛇,豈會放過這噬人的縫隙?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丘處機無聲默念,這句俗諺此刻重如千鈞,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

今夜這場通宵達旦的比武盛會,無疑便是武當山這枚巨蛋上最誘人的縫隙!直覺,如同冰冷的毒蛇,正沿著他的脊椎緩緩爬升,反複齧咬著他的神經:小心,再小心!

最後一縷殘陽終於沉入西山墨色的懷抱,無邊的夜幕如同巨大的鴉翼,瞬間覆蓋了整個武當山巒。丘處機深吸一口山間清冽微寒的空氣,轉身步入燈火通明的淩霄宮正殿。

大殿中央,數盞巨大的氣死風燈高懸,將一片寬闊的方形場地照得亮如白晝。這裡,便是今夜比武盛會的最終擂台!此前數日,八宮十六觀各處早已決出十六位頂尖高手,此刻,他們將在這萬眾矚目的中心道場,一決雌雄。

一切似乎都按照嚴密的部署在平穩運轉。散布於道觀各關鍵隘口的暗哨,也並未傳來任何示警的訊號。然而,丘處機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巨石非但沒有卸下,反而更加墜得他呼吸微窒。這份表麵的安寧,倒像暴風雨前令人窒息的低氣壓,無聲地宣告著某種巨大危險的迫近。他仿佛能嗅到,那無形的凶險正乘著漸濃的夜色,如同無數幽靈的觸手,悄然無聲地攀援著武當山的每一寸山石草木,向著這燈火輝煌的核心步步緊逼!

而殿內那些被豪情與美酒點燃的人們,對此渾然未覺。他們的目光,他們的熱血,他們的歡呼,全都聚焦在那片耀眼的擂台上。

與淩霄宮內的熾熱喧囂形成詭異死寂反差的,是道觀東側高牆外十餘丈處的一片低窪山坳。這裡灌木叢生,荊棘糾纏,在沉沉的暮色裡投下大片令人心悸的濃黑。就在這大坳深處,竟還隱藏著一個更為隱蔽、幾乎被外界徹底遺忘的小凹地。

此刻,如墨的夜色已徹底吞噬了最後的天光。凹地最幽深的陰影裡,一個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輪廓,正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緩慢和精準,極其輕微地移動著。每一次寸進,都凝結著致命殺機。

凹地中,那黑影是名動江湖、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暗河”第一金牌殺手逍遙子!他忽然感到一股源自骨髓深處的寒意,無聲無息地自背脊升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那冷意,仿佛來自九幽地府的陰風,不僅穿透了他的夜行衣,更直接刺入他的五臟六腑,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

逍遙子!這個名字本身,便是江湖中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催命符!他那雙修長穩定、仿佛天生為握劍而生的手,以及他手中那柄薄如蟬翼、吹毛斷發的“無影劍”,在百曉生所著的《天下神兵譜》中,赫然位列第十!這第十的排名,絕非他奪走的性命僅止十人。恰恰相反,倒在他劍下的、在武林中真正能叫得上名號的頂尖人物,不多不少,整整六十位!至於那些無名小卒、擋路的倒黴鬼,更是多如過江之鯽,連他自己也早已記不清了。

六十,一個甲子的輪回!這個數字此刻在逍遙子腦中盤旋,帶著一種宿命般的詭異感。這詭異的輪回感,並非源於數字本身,而是他今夜劍鋒所指的目標:武當掌教,王重陽!今日,正是這位武林泰鬥的六十整壽生辰!

想到這個名字,逍遙子那顆在無數次生死搏殺中早已淬煉得堅如鐵石的心臟,竟不受控製地微微一抽,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悄然掠過。

自十八歲踏入“暗河”這潭深不見底的渾水,十七載腥風血雨,他接下過多少樁索命的買賣?早已難以計數!但他從未失手,從未讓“暗河”這塊金字招牌蒙塵。然而這一次,當“暗河”魁首親自將那張寫著“王重陽”三個燙金大字的朱紅帖子交到他手中時,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的指尖,也凍結了他心底深處最後一絲僥幸。他知道,自己那看似無往不利的殺手生涯,恐怕真要到頭了!

這便是殺手的宿命。接了帖,沾了血,便隻有一條路走到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殺手的江湖,本就是一條以他人屍骨鋪就、最終也必將被他人屍骨所掩埋的血腥之路!

此刻,像一頭伺機而動的獵豹般蟄伏在冰冷潮濕凹地裡的逍遙子,感到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正隨著夜色撲麵而來。再過不久,這武當聖山之上,必將被濃重的血腥所籠罩。那血,若非王重陽真人的,便隻能是他逍遙子的!

為了這驚天動地的一刺,他在這片狹小冰冷的凹地裡,如同冬眠的毒蛇,已整整蟄伏了三天兩夜又半日!隨身攜帶的乾糧清水早已點滴不剩,腹中的饑餓感如同無數小蟲在啃噬,四肢也因長久的僵臥而有些酸麻發冷。

殿內鼎沸的人聲似乎減弱了些,透出一種狂歡後的疲憊與鬆懈。更鼓隱隱傳來,三更將近。

“時辰……到了!”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火星,瞬間引爆了他全身蟄伏的力量!

逍遙子身形暴起!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整個人宛如一道撕裂夜空的黑色閃電,又似一隻撲擊獵物的巨大夜梟!腳尖在嶙峋的山石和低矮的灌木梢頭連續輕點,每一次點落都無聲無息,每一次騰躍都迅疾如電,直射向淩霄宮那高聳的殿頂!他那獨步天下的“八步趕蟬”輕功施展到極致,身影在夜色中飄忽閃爍,快得隻留下一抹肉眼難辨的淡淡虛影,恍如被疾風吹散的一縷夜霧,又似掠過月下的一片浮雲。

淩霄宮中心道場內,燈火輝煌,但氣氛已不複初時的鼎沸。經過半夜的激烈角逐,比武盛會終於接近尾聲。此刻,巨大的方形擂台上,隻剩下最後兩名武當弟子:一位身著青色道袍的內門弟子,另一位則是勁裝短打的俗家高手。兩人皆已掛彩,呼吸粗重,汗透重衫,卻仍在為那最終的魁首之位殊死相搏。劍光霍霍,掌風呼嘯,身影交錯間險象環生,引得台下黑壓壓的觀戰人群中,不時爆發出震天的喝彩與驚呼。

擂台下方,各派武林人士擠得水泄不通,其中不乏功力深湛、眼光毒辣的老江湖。他們或踞坐於蒲團,或倚柱而立,饒有興致地品評著台上龍爭虎鬥,精神雖因熬了半夜而略顯萎靡,但興致依然高昂。

王重陽真人端坐於擂台左側高起的觀禮台上,氣度雍容,麵色平和。他身側,少林達摩院首座玄苦大師、峨眉掌門靜玄師太、昆侖派長老“鐵掌震乾坤”孟神通等七位武林名宿正襟危坐。王真人偶爾側首,與身旁的某位老友低語幾句,嘴角甚至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然笑意。在四周明亮的燈光映照下,他顯得那般從容自若,仿佛全然不知,那柄名為“逍遙子”的死亡之劍,正禦風而行,以雷霆萬鈞之勢,向他後心無聲刺來!

“好賊子!等你多時了!”

一聲怒雷般的暴喝,猛地從擂台東北角炸響!聲浪滾滾,瞬間壓過了場中所有的喧囂!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一道青影已如離弦之箭般飛射而出!正是丘處機道長!他手中那柄“秋水”長劍早已出鞘,劍身在燈光下反射出刺目欲盲的雪亮寒芒!他整個人與劍仿佛融為一體,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青色流光,帶著刺耳的銳嘯,直撲向殿頂那道鬼魅般的黑影!

“錚!”

“嗤!”

兩道快到極致的身影在空中驟然交錯!金鐵交鳴之聲尖銳刺耳,如同閃電撕裂夜幕的瞬間迸發出的驚雷!僅僅一瞬之間,兩道身影已在半空中完成了兩次令人眼花繚亂的攻防互換!淩厲的劍氣四散輻射,將高懸的氣死風燈都震得劇烈搖晃!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如同在滾沸的油鍋裡潑入一瓢冷水!擂台上激鬥正酣的兩人被這驚變駭得招式一滯,硬生生分開!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更是瞬間陷入一片死寂,緊接著爆發出更大的驚疑和騷動!無數道驚駭、茫然、探尋的目光,齊齊射向殿頂那兩道如同鬼魅般乍合乍分的身影!

然而,這份騷動隻持續了極其短暫的片刻。因為高台之上,王重陽真人依舊端坐如山,神色竟無絲毫波瀾,隻是深邃的目光投向殿頂,帶著一絲洞悉世事的了然。他身邊的七位武林名宿,雖目露精光,卻也穩如磐石,紋絲不動。這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如同無形的定海神針,瞬間安撫了台下躁動的人群。短暫的驚愕過後,場麵迅速恢複了秩序,隻是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屏息凝視著殿頂那場關乎生死的巔峰對決!

“攔住他!”丘處機的厲喝聲再次響起,如同戰場上的號令!

幾乎在他出聲的同時,兩道身影如響應主將的悍卒,已從不同方位電射而出!一人身著杏黃道袍,身形如鶴,自擂台南角拔地而起,正是丘處機的師弟王處一!另一人灰袍獵獵,則從王重陽真人身後的陰影中如鬼魅般掠出,卻是七子中的馬鈺道長!兩人一左一右,如同兩道鐵鉗,瞬間封死了逍遙子可能退避的空間!

三道淩厲的劍光,織成一張死亡之網,兜頭罩向逍遙子!

逍遙子心頭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蔓延開來!僅憑丘處機一人,他或可勉力周旋,但再加上王處一和馬鈺……他深知,刺殺王重陽的最後一絲機會,已如風中殘燭,徹底熄滅了!

“哼!”

一聲冷哼,帶著無儘的不甘與決絕。逍遙子身形在空中不可思議地一扭,如同被狂風吹折的柳條,硬生生避開丘處機追魂奪魄的一劍,借力一個鷂子翻身,足尖在殿頂琉璃瓦上輕輕一點,瓦片竟隻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他身形借力再次拔高,意圖從殿頂的另一側尋隙遁走!

“逍遙子!留下命來!”

丘處機的怒吼如影隨形!話音未落,人已如附骨之疽般再次撲至!手中“秋水”劍光暴漲,一招武當鎮派劍法“奔雷式”全力施為!劍鋒未至,那撕裂空氣的恐怖嗚咽聲已震得人耳膜生疼!劍勢如九天驚雷轟然劈落,直取逍遙子後心要害!

“糟!”逍遙子心中警兆狂鳴,亡魂皆冒!

腹中那大半日的饑餓,此刻化作陣陣空虛的絞痛,瘋狂吞噬著他的氣力。方才那一路潛行、暴起突襲再到此刻的亡命閃避,已將他的內力消耗得七七八八!麵對丘處機這凝聚畢生修為的雷霆一劍,再疊加王處一、馬鈺從兩側襲來的森然殺招,一股前所未有的力不從心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鬥誌一旦出現裂痕,求生的本能便占據了上風!逍遙子再無半分戀戰之心,劍光一斂,全力護住周身要害,身形如風中敗葉,借著丘處機那剛猛無儔的劍風之力,向著南麵山下幽暗的密林方向急速飄退!

“哪裡走!”

丘處機、王處一、馬鈺三人心意相通,豈容他輕易脫身?三道身影如跗骨之蛆,銜尾急追!劍光縱橫,織成一片綿密的光網,將逍遙子牢牢困在核心!武當“真武七截陣”威震天下,此刻雖僅有三人布陣,威力不足全陣三成,但對付一個心膽已寒、隻求逃命的逍遙子,已是綽綽有餘!

逍遙子左支右絀,身上道袍已被淩厲的劍氣割開數道口子,險象環生!他心如電轉,深知若被這劍陣纏死,今夜必成武當山上一具無名枯骨!唯一的生機,便是以雷霆之勢,強行撕開這劍陣最薄弱的一環!

“西南!”

丘處機目光如炬,瞬間洞悉了逍遙子的意圖!他口中一聲清嘯,手中劍招微微一變。王處一與馬鈺立刻心領神會!三人身形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腳下步伐疾速交錯輪轉,瞬間完成了一次精妙的換位!陣勢流轉間,武功相對稍遜一籌的王處一,已被巧妙地輪轉到了西南方位,恰好扼守住那條狹窄得僅容一人通過的羊腸小道入口!

那條路,逍遙子識得!那是采藥人為了攀爬峭壁尋覓珍稀草藥,在嶙峋亂石與荊棘叢中硬生生踩踏出來的險徑!它的儘頭,並非通往山外生天,而是直抵一處名為“舍身崖”的萬丈絕壁深澗!雲霧終年繚繞,深不見底!

“天不絕我!”

逍遙子眼中陡然爆發出絕境逢生的瘋狂光芒!他等的就是這個破綻!他等的就是這看似絕路的一線生機!

“破!”

逍遙子口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全身殘存的內力毫無保留地灌注於手中“無影劍”!劍身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瞬間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慘白厲芒!這一劍,凝聚了他畢生的殺道精華!快!快到超越視覺的極限!重!重如泰山壓頂!狠!狠厲決絕,一往無前!劍鋒未至,那凝練如實質的恐怖劍氣已如無形的巨浪,轟然壓向守在小道入口的王處一!

王處一隻覺呼吸猛地一窒,仿佛瞬間被投入了萬丈深海,無形的重壓從四麵八方瘋狂擠壓而來!他麵色劇變,手中長劍本能地橫封格擋!

“當啷!當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兩道匹練般的劍光後發先至!丘處機的“秋水”劍尖精準無比地點在逍遙子劍脊七寸之處,馬鈺的劍鋒則如毒蛇吐信,直刺逍遙子持劍手腕的要穴!兩股沛然莫禦的力道同時湧至,瞬間將逍遙子那必殺一劍的劍勢與劍氣強行震散、引偏!

電光石火間,就在丘處機與馬鈺的劍招用老、王處一被震得氣血翻湧、身形微滯的萬分之一刹那!逍遙子眼中精光爆射!他竟不顧那兩道足以將他重創的劍風擦身而過,將畢生輕功催發到前所未有的極致!整個人如同擺脫了重力的束縛,化作一道真正的虛影,以毫厘之差,險之又險地從王處一身旁那不足尺許的縫隙中一掠而過!身影投入那條狹窄幽暗、通往絕壁深澗的羊腸小道,瞬間消失不見!

“追!”

丘處機目眥欲裂,厲聲喝道!三人毫不遲疑,身形如風,緊跟著撲入那條死亡小徑!

山風在耳邊呼嘯,如同厲鬼的嚎哭!腳下的碎石被疾馳的身影帶得簌簌滾落,墜入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久久不聞回響!

“絕不能被這三個牛鼻子纏上!否則老子這百十斤,今晚就得交代在這鬼地方了!”逍遙子心中狂吼,求生的欲望壓榨出身體最後一絲潛能!

逍遙子那賴以成名的“八步趕蟬”輕功,此刻被他施展得淋漓儘致!每一次腳尖點地,都隻留下一個淺得幾乎看不見的印記,身形便如離弦之箭般向前飛躍數丈!崎嶇的山道、嶙峋的怪石、橫生的荊棘,在他腳下仿佛化作了坦途!

十幾個驚心動魄的起落之後,前方豁然開朗!狹窄的小道儘頭,一個微微隆起、遍布荒草的小山包赫然在望!隻要翻過這個小山包,借著那短暫的地勢落差和下方更為濃密的林木遮掩,他就有七成把握甩掉身後這三個索命的閻羅!

“逍遙子!停下!前麵是絕路!”身後,丘處機那灌注了深厚內力的惶急吼聲如同炸雷般傳來,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驚駭!

“哈哈哈!牛鼻子!多謝相送!老子恕不奉陪了!”逍遙子縱聲狂笑,笑聲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狂喜與對身後追兵的極度嘲弄,“後會有期!”

生機,就在眼前!那小小的山包,便是他通往自由的門戶!

狂喜瞬間衝昏了他的頭腦!所有的謹慎、所有的疑慮,都被這近在咫尺的“生門”徹底驅散!他鼓蕩起丹田內最後一絲殘存的內息,身體如同掙脫了所有束縛的輕羽,向著那代表希望的小山包頂端,竭儘全力,飛掠而去!

“逍……遙……”丘處機那充滿了絕望與警示的嘶喊,被驟然加劇的山風撕扯得支離破碎!

“啊!”

一聲短促到極致、充滿了無儘驚愕與難以置信的慘嚎,猛地劃破死寂的山崖!那聲音是如此突兀,如此淒厲,仿佛一隻被無形巨手扼住喉嚨的夜梟發出的最後悲鳴!緊接著,便是一連串沉悶而令人心悸的撞擊聲,從深不見底的幽暗深淵中隱隱傳來“……咚…咚…噗嗤…”聲音由急變緩,由清晰到模糊,最終徹底消逝在無儘黑暗的吞噬之中,再無半點聲息。

夜風嗚咽著掠過舍身崖頂,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墜入那片永恒的黑暗。丘處機、王處一、馬鈺三人如同三尊石化的雕像,僵立在懸崖邊緣,臉色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一片慘白。他們死死盯著腳下那片翻滾著濃稠霧氣的無底深淵,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那聲戛然而止的慘嚎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墜地悶響。

許久,丘處機才緩緩閉上雙眼,沉重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悠長而複雜的歎息。那歎息聲,很快也被嗚咽的山風卷走,不留一絲痕跡。

子時已過,淩霄宮內的燈火依舊明亮,卻再也映照不出先前那烈火烹油般的喧囂。遠道而來的賓客們早已被妥善安置到各處客舍歇息。空曠的大殿顯得格外清冷,隻有十餘名王重陽真人的親傳弟子垂手肅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壓抑寂靜。

丘處機、王處一、馬鈺三人,帶著一身夜露與征塵,恭謹地站在師尊麵前。

丘處機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師尊,刺客身份已查明,是‘暗河’組織第一殺手,逍遙子!”

“嗯……”

王重陽真人端坐於蒲團之上,麵容在跳動的燭光下顯得異常平靜,如同深不可測的古井。

他緩緩睜開半闔的雙眼,目光掃過三位弟子,最終落在丘處機身上:“他……如何了?”

“回稟師尊,”馬鈺上前一步,語氣低沉,“他……墜入了西南麵的舍身崖深澗之中!是……是他自己執意衝過去的!”

王重陽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波瀾:“你們……為何不加阻止?”

他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無形的重量。

“師尊!弟子……弟子等無能!”丘處機猛地單膝跪地,頭顱深深垂下,聲音裡充滿了沉痛與自責,“他身法太快,決絕異常……弟子等……實是鞭長莫及!請師尊責罰!”

王處一與馬鈺也隨之跪倒,麵有愧色。

王重陽沉默了。搖曳的燭光在他清臒的麵容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他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的穹頂,投向那無儘遙遠的西南夜空,投向那片吞噬了頂尖殺手的黑暗深淵。

良久,他才緩緩收回目光,口中發出一聲悠長而意味難明的歎息,輕輕搖了搖頭:“可惜了……可惜了……一身驚世駭俗的修為,就此……付與了這莽莽深淵……”

那歎息聲如同浸透了寒露,在空曠寂靜的大殿中幽幽回蕩。

“師尊,夜已極深,您勞心傷神一日,還請早些安歇吧!”丘處機抬起頭,眼中滿是關切。

王重陽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一張張年輕而帶著疲憊與驚悸的臉龐,微微頷首,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溫和的倦意。

“嗯……今日確是辛苦大家了!都散了吧,各自回去好生歇息。”

“謹遵師命!”眾弟子齊齊躬身行禮,齊聲道,“恭祝師尊福壽綿長,鬆柏長青!”

弟子們魚貫退出大殿,沉重的殿門在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外界的夜色。偌大的淩霄宮正殿,隻剩下王重陽真人獨自一人。跳躍的燭火將他孤寂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冰冷的地磚上,微微晃動。

他並未起身,依舊端坐於蒲團之上。案幾上,一盞清茶早已涼透。他伸出手,蒼勁有力的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杯沿,卻沒有端起。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西南方向:那片吞噬了絕世殺手逍遙子的無底深澗。

寂靜中,隻有燭芯燃燒時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一絲極其微弱、極其飄忽的異響,仿佛自地底極深處傳來,又像是被凜冽山風扭曲了的嗚咽……它穿透厚重的殿牆,拂過冰冷的磚石地麵,極其詭異地鑽入王重陽真人的耳中!

王重陽那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驟然掠過一道比劍鋒更加銳利、更加幽寒的光芒!他拂著杯沿的手指,在無人察覺的陰影裡,微不可察地……停頓了那麼一瞬!

那是什麼聲音?

是深淵中不甘的亡魂在嘶吼?

還是……崖壁枯枝斷裂的回響?

抑或……

燭火猛地跳動了一下,映得王重陽真人眸中那道寒光倏忽明滅,隨即又沉入更深的靜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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