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網”之策既定,鹽灘化作戰營!
墨翟所借“非攻院”十名精銳墨者,如磐石入灘。
為首者,名喚“鐵岩”,沉默寡言,筋骨如鐵,擅守禦陣戰。
“薑公子,奉巨子令,助你整軍三日!”鐵岩抱拳,聲如金鐵交鳴。
三日!時間緊迫!
“鹽工兄弟,皆苦出身,未習戰陣。”薑郕陽指向聚集的數十名青壯鹽工,“請鐵岩大哥,授‘墨守’三三製雛形!不求殺敵,但求自保結陣!”
“善!”鐵岩眼中精光一閃。此子懂兵!
“三人為伍,一弩兩矛!進如錐,退如盾!”他沙場點兵,口令簡潔。
墨者示範,動作剛猛。
鹽工們雖笨拙,卻在血仇驅使下,咬牙苦練。
荊烈手持墨守弩,專訓弩手,強調“穩、準、省”。
工棚旁,呼喝聲、踏地聲、弩弦聲,交織成肅殺韻律。
“攪動風雲”之策,首戰在即!
稷下學宮!
齊文化聖地,亦為東萊郡風雲彙聚之所!
“欲借田氏之威,亂孟家陣腳,學宮論辯,最佳舞台!”薑郕陽對墨翟道。
“然學宮清貴,非有驚世之論,難入其門。”墨翟提醒。
“驚世之論?”薑郕陽嘴角微揚,“恰有一篇,可震稷下!”
他提筆,在粗麻布上揮毫潑墨!
標題赫然:《鹽鐵論·富民篇》!
“鹽鐵之利,非在官榷壟斷,而在通有無、均貧富、利民生…”
“今東萊鹽法敝塞,豪強盤剝,鹽工泣血!當開新法,省工增利,鹽澤萬民…”
字字鏗鏘,直指時弊!更暗藏水力工坊、玉粒鹽法之利!
“此論一出,孟家必如坐針氈!郡守亦難自處!”秦漪讚道。
“然,學宮門禁森嚴,需引路人。”墨翟沉吟。
“引路人…現成的!”薑郕陽目光投向田玥所贈赤銅算符。
“程掌櫃!備車!去‘觀海彆院’!”
觀海彆院,臨風閣。
田玥素手烹茶,氣度清華。
聽完薑郕陽欲攜《鹽鐵論》闖稷下學宮,她眉梢微動。
“攪動學宮風雲?公子好膽魄。”她放下茶盞,“學宮祭酒淳於髡,性詼諧,重實學,或可一見。然…”
她話鋒一轉:“稷下魚龍混雜。儒家博士公孫衍,迂闊守舊;縱橫家蘇厲,舌燦蓮花;農家許行,性烈如火…公子此論,恐觸眾怒。”
“真理愈辯愈明。”薑郕陽坦然,“郕陽隻求一鳴,不求眾和。煩請小姐引薦祭酒。”
田玥凝視他片刻,忽然輕笑:“好。明日巳時,學宮‘論材台’,祭酒會點評新論。此符為憑,可登台一述。”
她推過一枚溫潤玉牌,上刻“稷下”二字。
“謝小姐!”薑郕陽鄭重接過。
“莫謝。”田玥眸光深邃,“學宮之水,深過東萊。望公子…好自為之。”
稷下學宮,氣象恢弘。
飛簷鬥拱,書聲琅琅。
“論材台”下,已聚集眾多學子、遊士。
高台上,一位身材矮胖、禿頂圓臉的老者,正唾沫橫飛地講述著什麼,引得台下哄笑連連。正是祭酒淳於髡。
“……故曰:治國如烹小鮮!火候過了,魚焦!火候不足,魚生!哈哈哈!”
“祭酒妙喻!”台下捧場者眾。
一儒服老者公孫衍卻皺眉:“淳於兄!治國大道,豈能類庖廚之事?當以《周禮》為綱,仁義為本!”
“迂腐!”旁邊一麻衣短褐、皮膚黝黑的壯漢許行甕聲道,“《周禮》能當飯吃?農人種不出粟,什麼禮都是狗屁!”
“粗鄙!有辱斯文!”公孫衍氣得胡子亂翹。
一錦衣佩玉、搖著羽扇的中年文士蘇厲打圓場:“二位息怒!蘇某觀天象,魏王近日恐有異動,或可合縱…”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夾雜著淳於髡的插科打諢,好不熱鬨。
薑郕陽持玉牌登台。
破舊深衣,在錦衣華服的學子中,格格不入。
“咦?此乃何人?”淳於髡小眼眯起。
“小子薑郕陽,東萊鹽戶,有拙論一篇,請祭酒及諸位大家斧正!”薑郕陽朗聲道,展開《鹽鐵論·富民篇》。
“鹽戶?論鹽鐵?”台下嘩然!
“荒謬!販夫走卒,也敢登論材台?”公孫衍嗤之以鼻。
“且聽他說說!”許行卻瞪大眼,似有興趣。
蘇厲羽扇輕搖,笑而不語,眼神探究。
薑郕陽無視嘈雜,聲音清朗,響徹高台。
從鹽工血淚,到豪強壟斷;從“煮海”之弊,到“玉粒”新法;從水力工坊之利,到鹽澤萬民之願…
邏輯清晰,數據詳實,更飽含悲憫!
尤其“省工增利”、“通有無、均貧富”之論,如石破天驚!
台下漸漸安靜。
鹽工之苦,誰人不知?但被如此赤裸裸、係統性地剖析,尚屬首次!
許行聽得抓耳撓腮,連呼:“在理!種地製鹽,都是出力吃飯!憑啥鹽工就該死?!”
公孫衍臉色鐵青:“奇技淫巧!嘩眾取寵!敗壞古製!”
蘇厲眼中精光閃爍:“此子…所圖非小啊!”
淳於髡小眼精光爆射,再無半分嬉笑。
“好!好一個‘鹽鐵富民’!”他拍案而起,“雖稚嫩,卻見血!見利!見仁心!當浮一大白!”竟真從案下摸出個酒葫蘆灌了一口。
“祭酒!”公孫衍急道,“此論悖逆聖賢之道…”
“聖賢之道?”淳於髡醉眼斜睨,“能讓鹽工吃飽飯嗎?能讓鹽不苦嗎?能鼓搗出那…那什麼水輪嗎?不能?那就閉嘴!哈哈哈!”
公孫衍氣得渾身發抖,拂袖而去!
許行卻大步上台,蒲扇般的大手拍向薑郕陽肩膀:“小子!說得好!俺老許就認實在東西!你那水輪…能借俺看看不?農家也想搞個水磨碾穀!”
薑郕陽被拍得一趔趄:“…能!能!”
內心:“這農家的手勁…是鐵鋤成精了吧?”
蘇厲搖扇近前,笑容莫測:“薑公子高論,發人深省。蘇某觀公子,非常人也。他日若有暇,可至‘聽濤閣’一敘,共論天下大勢?”
“蘇先生抬愛,郕陽記下了。”薑郕陽謹慎回應。縱橫家,舌下有劍!
論材台首秀,一鳴驚人!
“鹽鐵富民”之論,如野火燎原,傳遍學宮!
孟家與郡守,尚未及反應,已被推上風口浪尖!
歸途,暮色漸沉。
馬車行至僻靜處。
咻!咻!咻!
數支淬毒弩箭,撕裂空氣,直射車廂!
“羅網!”駕車的荊烈怒吼,郕弩瞬間反擊!
噗!噗!兩名埋伏樹上的殺手栽落!
但更多黑影從道旁溝壑竄出!刀光如雪!
殺機再臨!
薑郕陽剛掀開車簾,一柄毒刃已至麵門!
快!狠!刁鑽!
避無可避!
千鈞一發!
斜刺裡,一道黑影如蠻牛般撞來!
竟是尾隨而來的農家許行!
“小子小心!”他怒吼著,竟以手中一柄粗大黝黑的鐵鋤,當做重兵器橫掃!
鐺!
金鐵交鳴!
毒刃被磕飛!
那鐵鋤,顯然非尋常農具!乃百煉精鋼所鑄!
“好鋤頭!”許行咧嘴一笑,如門神般護在車前,“哪個龜孫暗箭傷人?吃俺一鋤!”
鐵鋤揮舞,虎虎生風!竟將兩名撲上的殺手逼退!
墨者鐵岩此時也已率人殺到!
“結陣!護公子!”
墨守弩發威!農家鐵鋤逞凶!
羅網殺手見勢不妙,再次遁入夜色。
“呸!沒卵子的東西!”許行拄著鋤頭,啐了一口。
薑郕陽驚魂未定:“許…許先生?您怎在此?”
“嘿嘿!”許行撓頭,“俺不放心,跟來看看!果然有埋伏!小子,你這仇家…夠毒的啊!”他盯著殺手遁走方向,眼神凝重。
“農家…也懂戰陣?”薑郕陽看著那柄凶悍鐵鋤。
“種地跟殺人一樣!”許行豪邁一笑,“都得下死力氣!講章法!”
觀海彆院。
田玥憑欄遠眺,聽著稷下學宮的喧囂傳報。
“鹽鐵富民…水輪工械…農家鐵鋤…”
她指尖輕敲欄杆。
“薑郕陽,你這網,織得夠快,也夠…招風。”
海東青掠過長空,爪下玉環瑩瑩。
“羅網,農家,縱橫家…都入局了。”
“好戲…”
“才剛剛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