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論辯的餘波,如海嘯席卷東萊。
“鹽鐵富民”之論,戳破豪強遮羞布!
市井巷議,皆言孟家盤剝、郡守無能。
孟府內,瓷器碎裂聲不絕於耳。
“豎子!安敢如此!”孟囂雙目赤紅,“羅網呢?!一群廢物!”
“少爺息怒。”新上任的章管事小心翼翼,“天字級殺手‘無影’,已至東萊。此獠出手,從未失手!隻是…需萬全時機。”
“等?!老子等不了了!”孟囂咆哮,“給郡守施壓!就說鹽工聚眾練兵,圖謀不軌!請郡兵剿匪!”
鹽灘之上,鐵岩所率墨者三日之期已至。
“基礎陣型已成,弩手可發三矢。”鐵岩抱拳,“公子保重,墨者當歸。”
鹽工們列隊送行,雖隻三日,精氣神已煥然一新,眼神中多了堅韌。
“鐵岩大哥援手,郕陽銘記!”薑郕陽鄭重道,“煩請轉告墨翟先生,羅網‘無影’已至,請多加防備。”
鐵岩眼中寒芒一閃:“無影?哼!墨家‘非攻’,亦非畏戰!”言罷,率墨者如風離去。
整軍初成,危機未解。
開源!仍需開源!
“許行先生!”薑郕陽找到正在研究水輪的農家巨子。
許行圍著轟鳴的水輪,嘖嘖稱奇:“好東西!真他娘好東西!省老鼻子勁了!”他拍著大腿,“小子,這玩意兒能搞大點不?俺們農家想弄去碾穀子!”
“能!”薑郕陽笑道,“但許先生,您那鐵鋤…似乎非尋常之物?”
許行咧嘴一笑,眼中精光閃動:“嘿嘿,被你看出來了?那是俺們農家秘法煉的‘百鍛鋼’!種地開荒,砍柴劈石,好使得很!就是…費鐵!”
軍工材料的關鍵!
“小子,你找俺,不光看鋤頭吧?”許行人粗心細。
“正是。”薑郕陽正色,“先生可知,東萊郡內,何處有硝?”
“硝?”許行一愣,“那玩意兒又苦又澀,鳥都不吃,你要它作甚?”
“有大用!”薑郕陽目光灼灼,“可製‘神火’,開山裂石!更可…祛除鹽中最後苦味,讓‘玉粒’真正如玉!”
《天工開物》記載:硝石提純,可製火硝,亦可入藥祛苦!
“祛苦?開山?”許行眼睛瞪圓,“當真?!”
“絕無虛言!”薑郕陽斬釘截鐵。
“好!”許行猛地一拍大腿,“俺知道個地方!城北老鴉山!早年鬨過‘鬼火’,地麵泛白霜,嘗著又苦又涼,八成是硝!俺帶你去!”
老鴉山,荒涼貧瘠。
怪石嶙峋,草木稀疏。
山坳處,果然可見地麵析出灰白色結晶。
薑郕陽俯身撚起一點,入口微嘗,苦澀冰涼!
“是硝!純度尚可!”
“哈哈!好小子!真有你的!”許行大喜。
“然此山…似有主?”薑郕陽看著不遠處山腳幾片零星的薄田,田埂上插著簡陋的木牌,刻著“孟”字。
“孟家的荒山!”許行啐了一口,“這破地,種啥死啥!孟家早丟一邊了!俺們農家想開荒,那章豺狼還訛錢!”
“無主荒地?”薑郕陽眼中精光一閃,“許先生,敢不敢…搶在孟家前頭,占了這硝礦?”
“搶地?”許行銅鈴大眼一瞪,隨即哈哈大笑:“好!正合俺意!種地人的事,能叫搶嗎?叫開荒!俺這就叫兄弟們來!”
他解下腰間一個牛角號,嗚咽吹響!
不多時,數十名扛著各式農具的精壯農家漢子,如狼似虎般湧來!
“兄弟們!這地有寶!能肥田!能開山!跟俺占了!”許行振臂一呼。
“占!占他娘的!”農家漢子群情激奮,立刻圈地插牌,上書“農”字!
效率驚人!
薑郕陽迅速指揮:
“取土樣!分層取!”
“挖淺坑!看礦脈走向!”
“尋水源!需活水衝洗提純!”
他腦中《礦物勘探》、《土法提硝》知識飛轉。
農家漢子們雖不懂,但見“薑小先生”指揮若定,又有許行坐鎮,乾得熱火朝天。
很快,初步勘探完成。
“礦脈淺,儲量大!提純需建濾池、蒸灶!”薑郕陽快速勾畫草圖。
“濾池好辦!挖坑壘石!”許行指著農家漢子,“都是打井壘渠的好手!”
“蒸灶需磚!需鐵鍋!”
“磚?俺們會燒土窯!鐵鍋…有點緊巴。”許行撓頭。
“鹽換鍋!”薑郕陽果斷道,“程掌櫃!速去采購大鐵鍋!有多少要多少!”
硝礦立足未穩,惡客已至!
章管事帶著數十名孟家私兵,氣勢洶洶殺到!
“好膽!敢占孟家山地!許行!你這泥腿子活膩了?!”章管事厲喝。
“放你娘的屁!”許行扛著大鐵鋤,堵在路口,如門神,“這荒山野嶺,插個‘孟’字就是你的?老子還插‘農’字了呢!有本事,拿地契來!”
“你…!”章管事語塞。這破山,哪有什麼正經地契!
“沒地契?那就滾!”許行鐵鋤一頓,地麵微震!
“找死!給我上!把這群泥腿子轟出去!”章管事惱羞成怒。
私兵嚎叫著撲上!
“結陣!”許行怒吼!
農家漢子們瞬間變陣!三人一組,兩人持長柄鐵鋤、鐵鎬在前橫掃劈砸,一人持短柄鐮刀或鐵叉在後策應!
竟隱隱有戰陣雛形!更兼農具沉重鋒利,威力驚人!
鐺!鐺!啊!
衝在前麵的私兵,武器被砸飛,手臂被震麻,慘叫著後退!
“給老子打!彆打死就行!”許行如猛虎下山,鐵鋤舞得潑水不進!
薑郕陽也沒閒著,指揮部分鹽工弩手占據高處。
“郕弩預備!目標…章管事馬前地!射!”
嗡!
三支弩箭,精準釘在章管事馬前一步之地!入土半尺!
章管事驚得勒馬後退!
“再敢上前,下次…射人!”薑郕陽聲音冰冷。
私兵們被弩箭震懾,又被農家“戰陣”打得手忙腳亂,攻勢頓挫!
“好!好得很!”章管事氣得渾身發抖,“許行!薑郕陽!你們等著!老子去請郡兵!告你們聚眾謀反!強占民產!”
他撂下狠話,帶著灰頭土臉的私兵狼狽退走。
“呸!慫包!”許行啐了一口,轉向薑郕陽,咧嘴一笑:“小子,跟俺們農家混,不吃虧吧?”
薑郕陽看著彪悍的農家漢子,看著初步成型的硝礦工地。
“許先生,這硝礦之利…”
“俺七你三!”許行大手一揮,“地是俺們搶的!力是俺們出的!不過…”他話鋒一轉,“那祛苦的方子,還有開山的‘神火’,你得教俺們!”
“成交!”薑郕陽毫不猶豫。農家這股力量,值得深交!
郡守府。
陳珩聽著章管事添油加醋的彙報,臉色陰沉。
“聚眾…練兵…強占山地…農家摻和…還有弩箭…”他手指敲著案幾,“此子,已成心腹大患!然田氏、墨家、農家…牽一發而動全身…”
“大人!不能再忍了!”孟囂急道,“請郡兵!剿了他!”
“剿?”陳珩冷笑,“拿什麼剿?田氏鐵騎就在左近!墨家巨子虎視眈眈!農家那群泥腿子,瘋起來不要命!更彆說他那神出鬼沒的弩!”
他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明剿不行…那就…借刀殺人!”
“借誰的刀?”
“海寇!‘黑鮫’徐海!”陳珩壓低聲音,“此人盤踞外島,凶悍貪婪。你派人…假扮商船,運一批劣鹽,故意在‘黑鮫’地盤‘傾覆’…再散布消息,說鹽灘富得流油,‘玉粒鹽’堆積如山…徐海必動心!”
鹽灘,暮色四合。
墨翟悄然來訪,臉色凝重。
“羅網‘無影’,昨夜潛入非攻院。”
“如何?”薑郕陽心一緊。
“被‘墨守’擊退,負傷遁走。”墨翟語氣平淡,卻透著一絲疲憊,“此人輕功卓絕,擅用毒煙,需加倍小心。”
“女先生可有受傷?”薑郕陽關切。
“無礙。”墨翟搖頭,看向熱火朝天的硝礦工地和遠處操練的鹽工農家聯軍。
“你與農家…結盟了?”
“互惠互利。”薑郕陽道,“許行先生…是個實在人。”
“實在人,亦有鋒銳鋤刃。”墨翟眸光微閃,“郡守陳珩,恐不會善罷甘休。你當早作準備。”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薑郕陽望向海天相接處,那裡,似乎有陰雲彙聚。
“鹽泉已現,硝煙將起…”
“這東萊的風…”
“要帶血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