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王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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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天微熹,秋霜晶瑩。

莽莽平原之上,偌大的校場早已鋪開成一片肅殺的畫卷。

初升的太陽光射在兵刃之上,如無數點寒星灼灼刺目。

鼓聲沉沉響起,由遠及近,一聲聲,一聲聲,仿佛大地胸膛裡發出的心跳。

鼓點漸密,如驟雨初落,接著號角聲淩厲地撕裂長空,似蒼鷹破雲而出,蒼勁而激越。

鼓號聲裡,無數鐵靴踏地之聲轟然彙入,整齊劃一,震得腳下塵土驚惶騰躍,又似沉雷碾過地麵,壓得空氣嗡嗡作響。

校場之上,兵陣如棋。

遠望而去,矛尖林立,根根挺立,組成一片寒光閃爍、微微晃動的金屬森林,重甲步兵方陣儼然鋼鐵澆築的堡壘,玄色甲胄上浮動著冷硬的光澤,盾牌密接,森嚴壁壘般巋然不動。

騎兵陣列靜默於側翼,戰馬低嘶,蹄尖頻頻踏地,鼻息噴出團團白霧,騎兵們挺坐馬上,披風垂拂,如洶湧的波濤,奔湧而出,戰車方陣則像蟄伏的巨獸,車軸轔轔,輪轂上銅釘在陽光下灼灼刺目。

忽聞一聲裂帛般的高喝,“殿下千秋萬歲,長樂未央!”

令旗揮動,刹那間,數萬北軍甲士齊聲咆哮:“萬歲!萬歲!萬歲!”

聲振群山,聲震渭水!

高台之上,劉據的眼睛炯炯有神,望著一隊隊、一列列將士如洪流般滾滾向前,澎湃的心無以複加。

“這是僭越吧?”被特意“請”來觀禮的司馬相如,小聲嘀咕道。

千秋萬歲,長樂未央,萬軍山呼,這是大漢天子的儀仗。

但他能聽得出,這是北軍將士發自內心的頌揚和擁戴。

軍功製的缺陷,劉據暫時沒辦法改變,但為了止住三軍貪墨成風的現狀,給出了另外解決的辦法。

既然將校們貪墨是為了錢,以備不時之需的納錢贖罪,劉據通過大司馬衛青、驃騎校尉霍去病向所有大漢將校傳命,以後如果有不可抗力導致問罪將斬者,一切贖罪錢糧由太子宮出納。

劉據知道這不是治本的辦法,也很難讓將校們徹底刹住貪墨之念,至少在表麵,將校們收斂了不少。

空額全部清掉,撫恤如數發放,虧空少了,全軍將士的生活待遇少說提升了個檔次,人心都是肉長的,尤其是軍隊這樣的大熔爐,劉據能給他們吃肉,哪怕不是頓頓有,餐餐飽,也超過了曆代先皇。

同然,劉據在軍中的聲望,也超過了曆代先皇,或許隻比高祖皇帝差些。

劉據若有所感,眼睛從過去的戰車方陣移開,望向了司馬相如。

六十多的人了,竟然還有著副好皮囊,鶴發童顏,難怪能讓卓文君那樣的首富之女一見鐘情,私定終身,守了陵都能找妾,聽說那為妾女的爹,比司馬相如都小六歲。

禽獸!

“殿下千秋萬歲,長樂未央!”司馬相如心虛躬身,頌聲道。

“彆閒著,把這些記下來。”劉據笑著說道。

“殿下的意思?”

“我軍威武否?”

“威武!”

“我軍雄壯否?”

“雄壯!”

“寫篇大賦。”

“是…?”

司馬相如的人品不提,能力是值得肯定的,這一閱兵從清晨開始,於申時末結束,將士歸營已是酉牌時分,一篇《大閱賦》,就擺到了劉據的案頭上。

“歲在元狩,序屬金秋。皇太子據承雲日之華,秉天憲之威,肅然臨於北軍。星鬥垂芒,若列宿拱辰;旌旗獵獵,如虹蜺橫張。畫角咽月,霜風凜凜掠轅門,軍門洞開處,龍驤虎步肅立如林。

於是三通鼓畢,萬乘齊矚。虎賁之士,玄甲曜日,紫電凝於刃端;革車雷轂,列缺霹靂,碾過則煙塵蔽天。刀林肅若嵯峨,戈戟森然指雲。弓開滿月之弧,勁弩排空,弦上寒光直欲射天狼。忽聞號令如裂帛,陣演五行,變如奔浪迭起;忽而合如磐石,堅壁巍巍,萬刃同指紫微垣。風生大纛,其聲颯颯若鬆濤;日耀金鉦,其芒灼灼奪人目。壯士拔劍擊柱,齊呼萬歲,聲震層霄,雲氣為之辟易。

餘觀太子,玉冠巍巍,端坐雲台之上,氣定而神凝。目含重霄之光,威加海內之雄。觀此貔貅之士,如掌股上之精兵;撫此寒鐵之陣,乃鼎祚所托之堅城。忽有白發老卒,淚墮玄甲,指陣中少年悄語:“此真淮陰之風,凜然猶在!”

嗚呼!旌旄蔽空,壯士皆懷報死之心;金甲耀北辰,太子已具承天之勢。長纓在手,豈懼胡沙?此日之威儀赫赫,足令瀚海揚波,天山低昂。煌煌炎漢之祚,於茲可睹其綿延無極矣!”

……

參加過大閱兵的人都知道,一場閱兵下來,收拾終局往往比真正作戰時更辛苦。

劉據、衛青、霍去病反而無事可做了,天近黃昏,舅甥三人漫步在渭水河畔,不時望入營中,人頭攢攢,傳令聲、呼喊聲此起彼伏。

“據兒,廷議過後,李蔡、莊助、周陽由及其家眷都入了廷尉獄。”衛青邊走邊說道。

“告訴張湯,速殺之。”劉據漠然道。

漢法,以冬月行重刑,遇春則赦若贖,故以十二月晦論殺。

這便是古往今來“天人合一”觀念在律法體係中的投射。

天之道,春天之所以溫暖,是為了讓萬物生長,夏天之所以炎熱,是為了讓萬物得到滋養,秋天之所以清冷,是為了讓萬物蕭條,冬天之所以苦寒,是為了讓萬物自藏以待來年……而聖人行政就應該符合天的觀念,所以“天有四時,王有四政”,慶、賞、罰、刑,這四種王政分彆對應春、秋、夏、冬四季。

如果拖到春天,父皇一定會大赦,李、莊、周陽就有了活命的機會,必須要在冬季及以前清除他們。

衛青有心想說些什麼,可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劉據隻當做不知道,慢慢踱著步,霍去病忍不住這尷尬的氣氛,“據兒哥,騎都尉李敢找了我,說衛尉卿把他調去了南軍為將,看來,李家翻臉了。”

劉據下意識地站住了腳,表情很是難評,“一言為定。”

“雙喜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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