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抽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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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渭水十分美麗。

北軍的各營燈火,在浩淼的渭水水麵倒映出一個流光溢彩的燦爛世界。

仲秋漸有涼意的微風中,軍旗獵獵,刁鬥聲聲,有軍營的壯美,卻沒有戰場的蕭瑟殺氣。

李廣、李敢父子,甚至加上李陵,對待三代李家人,劉據的態度是很含糊的。

不說彆的,在正史上,李廣認為是衛青毀掉了他軍功封侯的可能,自儘而死,李敢又認為是衛青讓他父親含冤而死,以下犯上,打傷了衛青。

李敢為父出頭,霍去病也為舅出頭,在甘泉宮狩獵上,直接箭殺了李敢,這也導致霍去病必須暫離長安躲避風頭,不想在外染疫而亡。

漢匈戰爭中,霍去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帝國明珠的死亡,對整個漢匈戰場產生了重大影響。

後來,李廣孫、李敢侄兒,李陵,有三分霍去病的影子,讓劉徹慌了神,以為明珠再現。

但假的終究是假的,李陵沒有霍去病功冠全軍的能力和氣勢,直至在一戰中兵敗而降,李家被屠滅後,徹底歸降了匈奴。

劉據對李家三代唯一的評價,是悲壯,或許就是在李廣接受梁王印那一刻,時也命也運也,就再沒有站到李家這邊。

可是,要說可憐,劉據完全沒有,李廣的失期,李敢的妄為,李陵的狂傲,都不值得去可憐。

本來劉據還想過是不是提前解決李廣父子,避免帝國明珠死亡的問題,現在看來是多想了,人家已經做出了選擇。

張湯的身後,是公孫弘,公孫弘的身後,是他這位皇太子,李蔡之死,公孫弘是黑手,他劉據才是“罪魁禍首”。

從李廣開始,李家對列侯之位,如同執念一般,原來李蔡是禦史大夫,距離以丞相褒侯隻是一步之遙,轉眼便成了階下死囚,一切都成了泡影。

李廣已是耳順之年,在這個壽命不足四十歲的時代,尋常人都躺進棺材裡了,李廣是壽高了些,但想在大漢“中首虜”軍功製下,披甲上陣軍功封侯,這和做夢有什麼區彆?

李家能指望的隻有二代李敢,三代李陵,除了皇帝禦駕親征、匈奴打進長安,劉據都想不到人在南軍能封侯的可能。

顯然,李家不食嗟來之食,寧可此後半侯無封,也不願意在敵人衛青、霍去病帳下封侯。

李廣的抉擇,劉據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隻能說尊重,祝福。

霍去病在為失去一員乾將可惜,衛青逐漸緩了過來,慢慢說道:“在廷議上,陛下任命了兩個商人,東郭鹹陽、孔僅,和心腹侍臣桑弘羊為大農丞,進行鹽鐵改革,商人出仕中央屬官,陛下是真的沒錢了。”

鹽鐵專營。

在時下,可以說是對諸侯王、列侯、宗室大臣近乎赤裸裸的掠奪,能出現這樣的情況,自然是帝國財政遇到了極大困難。

哪怕身在軍中,衛青、霍去病也聽說了,陛下動用三百萬金修建建章、桂宮、北宮、明光宮四宮,以作可看可樂處。

這是皇帝的選擇,錢也是人自己找上來的,天下人誰也說不了什麼。

但細細算算,今年,是陛下即位以來的第十八年,孝文帝、孝景帝以不折騰的無為而治,用近四十年時間,為今朝百姓創下的“人給家足”、城市“廩庾儘滿”繁盛局麵,也給當今陛下實現誌願、展現有為打下了基礎,可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建元年間,東南方東甌舉國內遷,陛下又調停閩越和南越戰事,使得“江淮之間蕭然煩費”。

元光年間,唐蒙、司馬相如等相繼受命開通西南夷之道,發動數萬人鑿山開路千餘裡,曆經數年而沒有完成,“費數十百巨萬,府庫益需”。

另外,自從元光二年,為了馬邑之謀,陛下不惜親臨險地,史無前例動用三十萬大軍,禦駕親征,靡費無數,然無功而返。

且因開漢匈戰事之釁,兵連不解十多年,戰爭對於錢糧的消耗,更是天文數字。

元朔六年以前,衛青數次領軍進擊,雖斬捕首虜數萬人,但俘虜之後投降的數萬匈奴人到了內地,“皆得厚賞,衣食仰給縣官”,所有俘虜全部靠地方財政供養,同時漢家將士累計獲賜黃金二十餘萬,以致“大農陳藏經耗,賦稅既竭,猶不足以奉戰士”,不得不新置武功爵把對軍隊的賞賜轉移到平民頭上。

……

朝廷當年財政開支動輒“百餘巨萬”,即百億錢,而一年財政收入不過五十億錢,能寅吃卯糧近二十年,不得不說孝文、孝景二帝留下的家底是真的厚。

陛下為了心目中那個聖王盛世的宏願,讓天下臣民付出了太多,掌管全國錢糧的大農令顏異不知上書多少次,都沒有讓陛下放緩心願。

“鹽鐵專賣啊。”劉據輕聲道。

一些行業官營,不止鹽鐵,像茶馬、酒醋、煤炭、礦產,等等,都應該官營,劉據是支持的。

但不支持盲目官營,所有的資源專賣,其本質仍然是蛋糕的重新分配,在專賣製度下,誰受損最嚴重?

首先是原先擁有資源的諸侯王、列侯、宗室大臣,他們被直接取走了一大部分收入源頭,其次是中小商人,由於實力原因,他們被剝奪了鹽鐵經營權且無法像東郭鹹陽、孔僅那樣的富商一樣繼續和朝廷進行合作,最後則是百姓,一旦某樣生活必需品被壟斷,隨之而來的就是價格飛漲、品質跌降、原先的便利性不複存在。

弄清了利益者和受損者,問題就很簡單了,諸侯王、列侯、宗室大臣、商人們儘管受損嚴重,但都有對抗風險和損失的辦法,最難的,是普通百姓,既沒有得到更好品質的東西,又增加了原先沒有的負擔,生活將會比改革之前更為嚴重的困苦。

“父皇與商人同行,無異於與虎謀皮,焉知人有意虎皮,虎有意吃人。”

劉據不知父皇是蠢是壞,既然知道了,總要做些事情,“舅舅。”

“嗯。”

“告訴丞相,反對鹽鐵專營中朝廷對鹽、鐵官的各郡縣考核。

反對統一銷售,在偏遠之地,準許私售。

反對郡縣為完成鹽鐵冶煉增發徭役,禁止地方官府達不到朝廷上繳財稅時,對百姓攤派,征收苛捐雜稅。

以上任何一條無法達成,就反對鹽鐵專營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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