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此——!”
轟——!
隨著高公公最後一聲落下,聖旨的內容如同九天驚雷,在裴昭耳邊炸響。
賜婚?將她賜婚給蕭崎?那個被人稱為閻王轉世的禦守閣閣領?!
一瞬間,裴昭隻覺得天旋地轉。
她跪在地上,垂著頭,兩隻眼睛瞪圓,裡麵寫滿了不可思議。
寬大的官服袖袍掩蓋下,雙手死死攥緊,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在微微顫抖。
“裴書令,還不快領旨謝恩?”
高公公見裴昭一動不動,尖細的聲音帶著一絲催促和不耐煩,目光下移撇向裴昭。
裴昭猛地回神,強迫自己抬起頭,臉上擠出一個僵硬卻努力維持平靜的表情,恭敬地說道:“臣裴昭,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雙手高舉過頭頂,從高公公的手裡,接過了那卷沉重的,又如同烙鐵般燙手的聖旨。
高公公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臉上堆起程式化的笑容:“恭喜裴書令了,哦不,該稱您一聲蕭夫人了。”
“這可是天大的恩典,聖上親自賜婚,蕭閣領更是人中龍鳳,裴書令好福氣啊!”
也不知道這高公公是不是真心祝賀,在皇上身邊做事的人,心裡都打著無數個算盤。
裴昭隻覺得那“蕭夫人”三個字刺耳無比,早上才跟蕭崎打過一次交道,鬨得並不算愉快,而此時卻被人稱呼蕭夫人。
她強忍著翻湧的情緒,眉眼低垂,“公公謬讚,下官……感激涕零。”
高公公又敷衍了幾句場麵話,便在裴先植的恭送下,帶著人離開了裴府正廳。
裴先植看著依舊跪在地上,手捧著聖旨,臉色蒼白如紙的裴昭,歎了口氣,“阿昭,此乃聖恩,亦是天意。”
“我裴府上下應感恩戴德才是,距離大婚還有幾日,我裴府上下得早做準備了……”
他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搖了搖頭。
她緩緩站起身,手中的聖旨仿佛有千斤重,灼燒著她的掌心。
她低頭看著那明黃的絹帛,上麵“賜婚”、“蕭崎正妻”的字樣刺得她眼睛生疼。
“阿姐!”正廳外,一個清脆的少年聲響起,是一臉焦急擔憂的裴文豪。
走進屋內,裴文豪一見她,立刻衝了上來,英俊的臉上滿是怒容和難以置信。
“宮裡來人傳旨了?那個公公說的是真的?聖上當真把你賜婚給那個蕭崎?!那個禦守閣的活閻王?!”
“阿豪,不得無禮!”裴先植出聲嗬斥裴文豪對高公公的無禮措辭,但他也是緊鎖著眉頭,眼中的憂慮幾乎要溢出來。
他同樣擔憂於蕭崎的身份,畢竟除了那禦守閣,他背後的勢力更加深不可測。
而他更擔憂的,是這賜婚背後牽扯的更複雜的關係。
裴昭看著關心則亂的裴文豪,和憂心忡忡的裴先植,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但更多的是苦澀。
她長歎一口氣:“父親,聖上為何突然下旨賜婚?”
“是王相親自向皇上求了這道聖旨,指定要你嫁入蕭府。”裴先植雙眼緊閉,透露出深深的無奈。
“為什麼?!聖上怎麼會突然……”裴文豪急道。
“是王相要拉攏禦守閣嗎?”裴昭出聲打斷了急躁的裴文豪。
“唉……”裴先植長長歎出一口氣,“朝堂混亂呐!”
“當年先帝駕崩,先帝年僅四歲的幼子奉先帝遺旨登基,可……”
“可當年聖上年幼,如何能治理朝政啊!於是朝堂諸多事宜,一半在王相手裡,另一半,則在長公主的手裡。”
“十年過去,覆水難收,聖上就算有意收回權柄,可是……難啊!”
裴先植的聲音越說越小,眼神中透露出萬般無奈。
前朝勢力一分為二,所有在朝政上能說得上話的一官半職,不得不選擇站隊。
而裴府和相府的這場婚姻,就是朝堂勢力鬥爭的結果。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裴昭的嘴裡念念有詞,語氣平靜,眼神卻異常堅定。
“父親,阿豪,你們不必憂心。蕭閣領……年少有為……”
“這門婚事,於我裴家,並非壞事。”她隻能如此安慰。
“阿姐!”裴文豪不甘,兩行淚從眼角滑落,聲音低沉:“你可想清楚了?蕭崎此人陰狠毒辣,進了他蕭府跟去了閻王殿有什麼區彆?”
裴昭伸手拭去裴文壕臉頰的淚痕,疼愛地看著自己的弟弟,“阿豪,聖意難違,我裴家隻能接下。”
“父親,”裴昭的目光清澈地看看向裴先植,“女兒……遵旨便是。”
她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女兒自有分寸。”
裴先植看著她平靜無波的臉,那雙清澈眼眸深處的決絕,讓他心頭一痛,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他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畢竟她背負的東西,太重了。
而如今聖旨落下,裴昭便成了棋盤上一枚身不由己卻必須奮力搏殺的棋子。
裴昭若有所思,蕭夫人?嗬,這名頭既是枷鎖,也未嘗不是一把鑰匙,一把或許能塵封往事的鑰匙。
萬千愁緒暫且壓下,結局已定,多想無益,不如把心思放在眼前事上。
她要去刑部,那裡有未解的謎題。
“春桃,備車,去刑部。”她聲音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
馬車駛出裴府,車輪碾過清晨微濕的青石板路,發出轆轆聲響。
京城永寧坊的街道漸漸喧囂起來,小販的叫賣聲、行人的交談聲混雜在一起,充滿了市井的活力。
然而,當馬車行至大街中段時,前方的喧鬨聲驟然一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的寂靜。
裴昭掀開車簾一角望去。
隻見長街之上,一隊人馬正浩蕩而來。
玄色暗紋的錦袍在晨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腰間懸著的製式橫刀隨著馬匹的步伐輕輕晃動。
為首之人,身姿挺拔如鬆,端坐於通體黢黑,腳踏白雲的馬駒之上,正是禦守閣閣領蕭崎。
他身後側半步,墨七同樣騎著一匹駿馬,如同主人最忠誠的影子,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
再往後,是數十名身著同色勁裝、神情肅殺的禦守閣侍衛,隊列整齊,步伐劃一,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氣。
道路兩旁的百姓,如同被無形的浪潮推開,紛紛避讓到屋簷之下,緊貼著牆壁,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攤販們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攤子,生怕擋了道。
“是禦守閣的活閻王……”
“快躲開!彆觸了黴頭!”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