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的通道比想象中更幽深。
牆壁是由黑色的岩石砌成，岩石上布滿了細小的孔洞，孔洞裡滲出淡淡的白色霧氣，霧氣中夾雜著無數微小的源核碎片，像是漂浮的星辰。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陳舊的味道，像是存放了千年的書卷，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燼能氣息——比第八代的氣息更古老，更厚重。
“墨老就在最裡麵。”夜離跟在淩塵身後，手裡的短刃重新握緊，“他雖然是逆煉者，但活了太久，心思很難猜。不要輕易相信他說的話。”
淩塵點頭，噬核之眼全開，警惕地觀察著四周。通道裡的空間很穩定，但那些白色霧氣似乎能乾擾意識，他必須時刻用影燼護住心神。
通道兩側的牆壁上，刻著許多壁畫。
第一幅壁畫上，畫著一個穿著獸皮的男人，他的手裡舉著一塊源核，周圍的人都在跪拜。男人的眼睛裡，燃燒著和淩塵一樣的黑色火焰。
“第一代逆煉者，發現了逆煉之法。”夜離輕聲解釋，“壁畫是墨老親手刻的，記錄了逆煉者的曆史。”
第二幅壁畫，畫著一個女人，她背著一具水晶棺，站在一群修士中間，水晶棺裡伸出一道光，護住了一個少年——少年的手裡握著一把黑色的刀。
“初代守核人和第二代逆煉者。”
第三幅壁畫，畫著九域的地圖，地圖上插著八把黑色的劍，每把劍的劍柄上都刻著一個字，合起來是：“逆煉非罪，順煉非功。”
……
一路走，一路看。
壁畫記錄了從第一代到第八代逆煉者的主要經曆，有些和影織展示的畫麵一致，有些則是影織沒有提到的細節。
比如，第五代逆煉者保護的無核體孩子，後來建立了一個小小的村落，就在靈核域的邊緣；第七代逆煉者引發源核風暴前，其實是為了阻止焚核殿打通九域核脈；第八代逆煉者進入裂縫前，曾在倒懸城待了三年。
“第八代在這裡做了什麼？”淩塵停在最後一幅壁畫前。
這幅壁畫上，第八代逆煉者正跪在墨老麵前，兩人似乎在交談，壁畫的角落畫著一個模糊的水晶棺。
“不知道。”夜離搖頭，“墨老從不提第八代的事。有人說，第八代是墨老的徒弟；也有人說，第八代偷走了倒懸城的一件重要東西。”
通道的儘頭，是一間圓形的大殿。
大殿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石座，石座上坐著一個老人。
老人穿著一件灰色的長袍，袍子上打滿了補丁，每個補丁都是用不同顏色的源核碎片縫製的。他的頭發和胡須都是白色的，很長，拖到地上，上麵落滿了細小的源核塵埃。
他的眼睛閉著，臉上布滿了皺紋，像是經曆了無數歲月的衝刷。但他的身體坐得很直，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氣息——那是燼能，卻比淩塵的燼能更溫和，更厚重，像是燃燒了千年的爐火。
在他的腳邊，放著一根拐杖，拐杖的頂端鑲嵌著一顆半透明的源核，源核裡能看到緩緩流動的黑色火焰。
“墨老。”夜離恭敬地行了一禮。
老人沒有睜眼，隻是緩緩開口，聲音蒼老卻有力：“夜小子，你帶回來的，確實是第九代。”
他的目光雖然閉著，淩塵卻感覺自己被完全看穿了——從他的無核體，到他體內的燼能，再到他融合的前八代殘念，都無所遁形。
“前輩。”淩塵拱了拱手，沒有貿然上前。
墨老終於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極其特彆的眼睛，瞳孔是黑色的，眼白卻是金色的，金色的眼白上布滿了細小的源核紋路，像是兩團濃縮的星圖。
“噬核之眼，無核體，融合八代殘念……”墨老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輕輕歎了口氣，“和預言裡的一樣，又不一樣。”
“預言？”
“初代守核人留下的預言。”墨老指了指自己腳邊的拐杖，“她說，第九代逆煉者會帶著‘混沌之火’，打破輪回之鏈。你的燼能裡，有混沌之火的影子，卻還不夠純粹。”
他頓了頓，繼續道：“坐吧。有些事，該讓你知道了。”
淩塵在墨老對麵的石凳上坐下，夜離則站在他身後，依舊保持著警惕。
“你知道世界核是什麼嗎？”墨老問道。
“蘇沐月說，是世界的心臟，會回收順煉者的源核能量。”淩塵回答。
“那隻是表象。”墨老搖頭，他抬起拐杖，拐杖頂端的源核突然亮起，投射出一道光影。
光影裡，出現了一顆巨大的球體，球體表麵覆蓋著無數發光的脈絡，脈絡裡流淌著金色的能量——這就是世界核。
世界核的周圍，環繞著九顆較小的球體，代表著九域。無數條金色的線連接著世界核和九域，能量順著這些線，從九域流向世界核。
“世界核，是‘造核者’製造的工具。”墨老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造核者，是來自高維世界的文明。他們的世界能量枯竭，於是創造了無數像玄元大陸這樣的‘試驗場’，每個試驗場都有一個世界核。”
光影變化，出現了一群穿著銀色鎧甲的人，他們的身體是半透明的，手裡拿著奇特的儀器，正在“雕刻”世界核。
“他們創造世界核，不是為了孕育生命，而是為了收割能量。”墨老解釋道，“生靈的源核，其實是世界核的‘能量轉換器’——順煉者吸收天地間的遊離能量，轉化為源核能量，最終通過核脈回到世界核。這是一個完美的循環，就像牧民養羊，羊吃草，牧民剪羊毛、吃羊肉。”
淩塵的心臟猛地一縮：“那逆煉者……”
“逆煉者是這個循環的‘bug’。”墨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逆煉吞噬源核的缺陷，本質是在‘汙染’世界核的能量循環。被逆煉過的源核能量，無法被世界核回收，會變成‘廢能’——也就是你的燼能。”
光影裡，一個逆煉者正在逆煉源核，黑色的能量從源核中溢出，世界核連接的金色線，在接觸到黑色能量後，立刻變得黯淡、斷裂。
“造核者無法容忍bug的存在，於是創造了‘天道規則’，追殺逆煉者。”墨老繼續道，“焚核殿，就是天道規則的執行者。他們的高層，甚至可能有造核者的意識碎片。”
“炎少主……”淩塵想起影織的話。
“炎烈，焚核殿少主。”墨老的聲音冷了幾分，“他的完美源核，確實用了第三代逆煉者的源核碎片。但這不是最可怕的——他的體內，有造核者的‘觀察者’意識。”
“觀察者？”
“造核者派來監視試驗場的意識體。”墨老解釋，“他們無法直接乾涉低維世界，隻能寄生在高天賦的順煉者體內，加速能量收割，清除逆煉者。炎烈的目標，不僅僅是你，還有倒懸城的‘逆核庫’。”
他指了指大殿四周的牆壁：“這裡存放著前八代逆煉者的源核碎片，這些碎片裡蘊含著大量的廢能，是造核者最忌憚的東西。一旦被炎烈得到，他就能用這些碎片煉製‘弑逆兵器’，徹底清除所有逆煉者。”
淩塵的心沉到了穀底。他原本以為，倒懸城是安全的港灣，沒想到這裡也是焚核殿的目標。
“那蘇沐月呢？”他急忙問道，“她引開了追兵，會不會有危險？”
墨老的金色眼白閃了閃：“守核人主脈的傳人，背著初代守核人的水晶棺……她不會有事。但她的路，比你更難。”
“守核人到底是什麼？”
“守核人，是初代逆煉者和初代順煉者的後裔。”墨老的聲音變得悠遠，“初代逆煉者發現了造核者的陰謀，卻無法憑一己之力對抗。初代順煉者，也就是當時的九域共主，在得知真相後，選擇背叛造核者，與逆煉者結盟。他們的後裔，就是守核人——守護逆煉者，也守護世界核不被造核者徹底掌控。”
光影裡，出現了兩個身影：一個穿著黑色戰甲的逆煉者，一個穿著金色長袍的順煉者，他們並肩站在世界核前，手裡拿著一把劍和一根法杖，劍上燃燒著黑火，法杖上纏繞著金光。
“他們創造了倒懸城，建立了逆核庫，留下了預言。”墨老看著光影，眼神裡帶著懷念，“可惜，初代順煉者後來被造核者的意識侵蝕，守核人內部也分裂了——主脈繼續守護逆煉者，支脈則認為逆煉者才是毀滅世界的根源，轉而幫助焚核殿。”
“萬核穀的綠蘿，是主脈還是支脈？”淩塵想起令牌上的信息。
“主脈，”墨老點頭，“她是植核族的聖女，能與植物源核溝通，知道如何淨化被造核者意識汙染的核脈。你去萬核穀找她，不僅是為了安全，更是為了學習如何‘淨化’燼能。”
“淨化燼能？”
“你的燼能現在還很狂暴，隻能焚燒，不能控製。”墨老抬起拐杖，頂端的源核亮起，“真正的逆煉，不是吞噬缺陷，而是‘修複’缺陷。讓廢能與源核能量共生，這才是混沌之火的真諦。初代逆煉者做到了，可惜……”
他沒有說下去，但淩塵能感覺到他的遺憾。
“第八代逆煉者，是不是也在研究這個？”淩塵想起壁畫上的畫麵。
墨老沉默了片刻，緩緩道：“他是我的徒弟。”
這句話讓淩塵和夜離都愣住了。
“他天資極高，是除了初代之外，最接近混沌之火真諦的人。”墨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悲傷，“他在倒懸城待了三年，研究如何讓燼能與源核能量共生。三年後，他說找到了方法，要去一個地方驗證。”
“什麼地方？”
“造核者的‘意識裂縫’。”墨老指了指大殿頂端，那裡有一塊黑色的岩石，岩石上有一道細小的裂縫，裂縫裡偶爾閃過一絲銀光，“那是連接高維世界和玄元大陸的通道，由初代逆煉者和初代守核人共同封印。第八代說，隻有在裂縫處，才能徹底理解造核者的能量本質。”
他歎了口氣：“他走的時候，帶走了半張無核帶地圖，說如果他沒回來，就讓找到第九代的人，拿著完整的地圖去裂縫那裡，他留下了一樣東西。”
夜離立刻拿出懷裡的半張地圖：“墨老，我這有半張，另一半……”
“在我這裡。”墨老從懷裡掏出另一半地圖，遞給淩塵。
兩張地圖拚在一起，正好是一張完整的無核帶地圖。地圖的中央，標注著一個紅色的圓點，圓點旁邊寫著三個字：意識縫。
圓點周圍，畫著許多複雜的符號，像是某種陣法。
“這是第八代留下的‘逆核陣’。”墨老解釋，“能暫時穩定意識裂縫的空間，讓你安全進入。但裡麵的危險，遠超無核帶和倒懸城——那裡是造核者意識的邊緣，充滿了各種混亂的意識體。”
“我必須去嗎？”淩塵看著地圖上的紅點。
“如果你想掌握混沌之火，如果你想知道蘇沐月的水晶棺裡是什麼，如果你想阻止炎烈和造核者……”墨老的目光變得銳利，“你必須去。”
他頓了頓，補充道：“第八代留下的東西，是‘逆煉心典’，記錄了他對混沌之火的理解。有了它，你才能在三個月後的‘核脈大祭’中活下來。”
“核脈大祭？”
“焚核殿要在九域核脈交彙處，舉行一場盛大的祭祀。”墨老的聲音凝重，“他們要以百萬生靈的源核為祭品，強行打開意識裂縫，讓造核者的先鋒部隊降臨。到時候，九域會變成人間煉獄。”
三個月……
時間如此緊迫。
淩塵握緊了手裡的地圖，掌心微微出汗。他看著墨老，又看了看夜離，最後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從廢核坑的苟活，到無核帶的廝殺，再到倒懸城的秘辛……他的人生，在短短幾天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不再是那個隻想逃離燼土的廢物，他是第九代逆煉者，肩負著前八代的期望，肩負著阻止造核者的使命。
“我去。”他抬起頭，眼神堅定，“但我需要知道，如何控製燼能，如何修複缺陷。”
墨老笑了，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像是一朵盛開的老菊花：“好。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會教你。夜小子，你也留下，你的核影術，配合第九代的燼能，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夜離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是，墨老。”
接下來的一個月，淩塵開始了在倒懸城的修煉。
墨老的教導方式很特彆。
他不教具體的招式，隻讓淩塵“感受”。
他讓淩塵坐在逆核庫中央，周圍擺滿了前八代逆煉者的源核碎片，讓他用噬核之眼看這些碎片的缺陷，用燼能去觸碰，去理解。
“每塊碎片的缺陷，都是逆煉者的一次掙紮。”墨老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不要想著吞噬，要想著‘為什麼會有缺陷’。”
淩塵一開始很困惑，依舊習慣性地用燼能去焚燒缺陷。但每次焚燒，墨老都會用拐杖敲他的頭，拐杖上的源核會放出溫和的能量，中和他的燼能。
“錯了。”墨老說，“缺陷不是敵人，是源核的‘記憶’。它記錄了源核經曆的痛苦、不甘、憤怒……這些都是能量，隻是不符合世界核的循環而已。”
於是，淩塵開始嘗試著放下“焚燒”的念頭，隻用意識去“傾聽”。
他聽到了第一代逆煉者在核脈交彙處的怒吼，聽到了第二代逆煉者被獻祭時的歎息，聽到了第三代逆煉者保護孩子時的決心……
隨著傾聽的深入，他體內的燼能開始發生變化。
原本狂暴的黑色火焰，漸漸變得柔和了一些，火焰的邊緣出現了一層淡淡的金色——那是吸收了源核碎片中“正麵情緒”的緣故。
墨老把這稱為“燼能的第一次蛻變”。
與此同時，夜離也在修煉。
他的核影術，原本隻能操控源核的負麵能量。在墨老的指點下，他開始嘗試用核影術包裹淩塵的燼能。
一開始，兩種能量互相排斥，黑色的燼能會焚燒銀色的核影，核影也會試圖吞噬燼能。
但在墨老的調解下，他們漸漸找到了一種平衡。
夜離的核影可以作為“容器”，暫時儲存淩塵多餘的燼能，讓他不至於被燼能反噬；而淩塵的燼能可以給核影“染色”，讓核影擁有焚燒規則的能力。
他們配合著演練，在倒懸城的街道上，黑色的火焰與銀色的影子交織，形成了一種詭異而強大的戰力。
一個月後。
淩塵的燼能已經能做到收放自如，火焰的顏色變成了黑中帶金，燃燒時不再是單純的破壞，還能修複一些簡單的源核缺陷——比如讓一塊破碎的源核碎片，暫時恢複完整。
這就是墨老所說的“修複缺陷”。
夜離的核影術也大有長進，他能操控核影形成各種形態，配合淩塵的燼能，甚至能短暫地扭曲倒懸城的反向核脈。
“差不多了。”墨老看著他們演練，點了點頭，“你們可以出發了。”
他遞給淩塵一個黑色的盒子：“這裡麵是第八代留下的‘逆核丹’，能在意識裂縫中保護你的意識不被高維能量侵蝕。”
又遞給夜離一枚銀色的令牌：“這是核影族的信物，你去靈核域的時候，或許能遇到族裡的幸存者。”
最後，他看著淩塵，眼神鄭重：“記住，意識裂縫裡的一切都是虛幻的，隻有你的心是真實的。第八代留下的東西，不在裂縫裡，而在你的‘理解’裡。”
“我們什麼時候回來？”淩塵問道。
“核脈大祭前，必須趕到萬核穀。”墨老說，“綠蘿會聯合各域的守核人主脈，還有被焚核殿迫害的勢力，準備反抗。你們要帶回逆煉心典，那是對抗造核者先鋒的關鍵。”
出發的那天，倒懸城的殘魂們都聚集在城主府外。
他們依舊沒有發出聲音，但淩塵能感覺到他們的祝福。這些被世界核遺棄的靈魂，把希望寄托在了他這個第九代逆煉者身上。
淩塵和夜離站在倒懸城的邊緣，看著下方扭曲的空間。
“準備好了嗎？”夜離問道，核影狐蹲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臉頰。
淩塵握緊了手中的地圖和盒子，感受著體內黑中帶金的燼能，點了點頭。
“走吧。”
兩人縱身一躍，跳入了下方的扭曲空間。
墨老站在城主府的大殿裡，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輕輕歎了口氣。
他抬起拐杖，頂端的源核亮起，投射出一道光影——光影裡，是蘇沐月背著水晶棺，在無核帶中奔跑的身影，她的身後，跟著一群焚核殿的追兵，為首的正是炎烈。
“第八代，你的預言能實現嗎？”墨老喃喃自語，“第九代，真的能帶來混沌之火嗎？”
他的目光投向大殿頂端的裂縫，裂縫裡的銀光閃爍得越來越頻繁了。
高維世界的陰影，正在緩緩籠罩玄元大陸。
而此刻的淩塵和夜離，已經穿過了扭曲的空間，踏上了前往意識裂縫的路。
前方的路，比無核帶更危險，比倒懸城更神秘。
但他們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因為他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前八代逆煉者的殘念在體內流淌，守核人的犧牲在前方指引，無數被遺棄的靈魂在身後期盼。
逆道玄途，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