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巴赫的引擎發出瀕臨極限的轟鳴,儀表盤上的指針瘋狂跳動,幾乎要衝破紅線。
車窗外的街景早已模糊成一片流光,鹿鯉卻能清晰地看見西門遲瑞繃緊的側臉——下頜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男人指節因為死死攥著方向盤而泛白,連耳尖都染上了不正常的潮紅。
她忽然覺得可笑,偏過頭用舌尖舔了舔唇角。
五年前那個會把熱牛奶遞到她手上、輕聲說“慢點喝”的男人,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副被仇恨裹挾的模樣?
“你在想什麼?”
西門遲瑞的聲音突然炸響,帶著被窺探的惱怒。
他眼角的餘光瞥見鹿鯉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剜了一下。
鹿鯉沒回答,反而解開了禮服領口的兩顆扣子,露出頸間那道淺淺的疤痕。
那是五年前在監獄裡,被西門遲瑞雇來的人用碎玻璃劃的,當時血流不止,她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
“想安笙嗎?”她慢悠悠地開口,聲音輕得像歎息。
“想她被分屍的時候,是不是還在喊你的名字?”
“閉嘴!”
西門遲瑞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在濕滑的路麵上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險些撞上護欄。
巨大的離心力讓鹿鯉撞在車窗上,額頭磕出一片青紫,她卻笑得更歡了,那笑聲裡像淬了毒。
“怎麼?戳到痛處了?”
她抬手撫上自己的額頭,指尖沾著的血珠被她輕輕彈在西門遲瑞的臉上。
“你說安笙要是知道,自己深愛的男人,會因為彆人一份偽造的證據就把無辜的人送進地獄,會不會從墳裡爬出來找你?”
西門遲瑞的呼吸驟然停滯,仿佛有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猛地踩下刹車,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尖叫,邁巴赫在路邊劃出數米長的刹車痕後,終於險險停在護欄前。
他轉頭看向鹿鯉,眼底翻湧的血絲幾乎要溢出來。
“你到底想乾什麼?”他低吼著,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崩潰。
“五年牢獄還不夠嗎?非要把我也拖下水才甘心?你想逼我殺了你?”
鹿鯉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被弄亂的裙擺。
紅色的禮服沾了灰,卻依舊像團燃燒的火焰,映得她眼底的算計愈發清晰。
“拖下水?”
她嗤笑一聲,“西門遲瑞,我可不想死,我還要和你好好的活下去呢!”
她忽然傾身湊近,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鼻尖,溫熱的呼吸帶著些曖昧的語氣說道。
“西門遲瑞,我這麼喜歡你,怎麼會舍得死呢?”
西門遲瑞的瞳孔驟然收縮。
“當初你拿著警察局遞來的‘證據’,連問都沒問我一句,就認定了我是凶手。你不覺得自己過於自信了嗎?”
這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刺穿了西門遲瑞塵封已久的記憶。
他當時的確被那份證據刺激到了,因為那把鮮血淋漓的刀上麵有著鹿鯉的指紋。
想到這裡的西門遲瑞,餘是他再次失控的啟動了車子。
輪胎摩擦地麵的尖嘯刺破了夜空,鹿鯉也沒再說話,隻是呆呆的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出神。
這條路她認得,青石板鋪就的老巷蜿蜒曲折,牆縫裡仿佛還嵌著五年前她叩首時磕掉的牙屑。
那時她穿著單薄的白色連衣裙,從巷頭跪到巷尾,額頭磕得血肉模糊,隻為求西門遲瑞給她一次解釋的機會,可他連車窗都沒搖下來。
“砰——”
車門被猛地拽開,西門遲瑞的手像鐵鉗般攥住她的後領,將她狠狠的甩在了青石板上。
鹿鯉因膝蓋撞在堅硬的石麵上,傳來鑽心的疼,鹿鯉卻沒哼一聲,隻是撐著地麵抬頭看他。
男人居高臨下地站著,襯衫領口被夜風掀起,眼底翻湧的戾氣幾乎要將她吞噬。
“磕頭!”
他的聲音嘶啞得像磨過砂紙。
“從這裡,磕到巷尾,給我磕夠10公裡。”
鹿鯉笑了,笑聲在空蕩的巷子裡顯得格外淒厲。
她抬手擦掉因撞車窗嘴角流出來的血沫,故意挺了挺胸,露出禮服領口下那道猙獰的疤痕——那是監獄裡的管教用警棍抽的,就因為她說了句“我沒殺人”。
“西門遲瑞,你敢不敢讓安笙出來,問問她要不要我磕頭?”
話音未落,她的後頸就被狠狠按住,額頭重重磕在石板上。
“咚”的一聲悶響,鹿鯉的眼前瞬間炸開一片金星。
他還在用力的將鹿鯉的頭一次又一次狠狠的磕在地麵上,粗糙的石麵磨得鹿鯉額頭火辣辣地疼,血腥味混著巷子裡潮濕的黴味鑽進鼻腔。
“道歉!”
他低吼著,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給安笙道歉!”
鹿鯉的額頭已經磕出了血,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像一朵朵綻開的紅梅。
她忽然偏過頭,避開再次落下的撞擊,血珠濺在西門遲瑞的皮鞋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五年前我跪過。”
她的聲音帶著血沫,卻字字清晰。
“那天雪下得特彆大,我跪到意識模糊,你開車從旁邊過,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盯著他胸前的口袋,那裡鼓鼓囊囊的,裝著他從不離身的錢包——裡麵夾著安笙的照片,穿著實習生白大褂笑靨如花的樣子。
可誰也不知道,那張照片的背麵,是安笙寫給她的字:“阿鯉,等我做完這台手術,就帶你爬山。”
西門遲瑞的動作猛地頓住。
他想起五年前那個雪夜,他確實讓鹿鯉跪了10公裡,那時他滿心都是安笙的死訊,眼裡隻有滔天的恨意,根本不想聽鹿鯉的解釋。
鹿鯉趁機掙脫他的手,扶著牆慢慢站起來。
她的禮服被磨破了,膝蓋處滲出暗紅的血,額角的傷口還在流血,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刀。
現在的西門遲瑞依舊認定安笙是因為鹿鯉的嫉妒被痛下殺手。
巷口忽然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兩道刺眼的光柱刺破黑暗。
鹿鯉回頭,看到寒淵的車停在巷口,男人正站在車旁,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淌血的額頭上,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她有些錯愕,寒淵居然跟了他們一路嗎?
寒淵邁開長腿朝這邊走來,皮鞋踩在石板上發出沉穩的聲響。
他沒看西門遲瑞,徑直走到鹿鯉身邊,脫下西裝外套裹住她,動作輕柔得像在嗬護易碎的珍寶。
“走了。”
他的聲音很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放開她!”
西門遲瑞猛地上前,想抓住鹿鯉的手腕,卻被寒淵側身擋住。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一個戾氣橫生,一個冷若冰霜,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西門遲瑞!”
寒淵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你再動她一下,我不保證會做出什麼,以我寒家在海城的地位和實力,跟你拚一拚還是可以的。”
他的手悄悄按在腰間,那裡藏著把槍,那是他當年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時,唯一帶走的東西,如今卻成為了他保護鹿鯉的最後防線。
西門遲瑞看著寒淵眼底毫不掩飾的殺意,又看向鹿鯉。
女人靠在寒淵懷裡,長長的睫毛上沾著血珠,像隻受傷的蝶。
不知怎麼的,他忽然想起安笙生前說過的話:“遲瑞哥哥,阿鯉那孩子看著厲害,其實心最軟了,你要多照顧她。”
鹿鯉忽然覺得累了,她靠在寒淵的懷裡眨巴著那雙好看的眸,然後緩緩的閉著眼睛。
西門遲瑞沒動,隻是死死盯著她。
他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破綻,找到五年前那個會怯生生跟在他身後的影子,可看到的隻有一片冰封的荒原。
“你當初為什麼不殺了我?”
鹿鯉忽然睜開眼,目光直直地撞進他的眼底。
“是怕臟了自己的手,還是……心裡其實知道我沒做?”
西門遲瑞的心臟猛地一縮。
這個問題像根刺,在他心裡紮了五年。
每次午夜夢回,他都會問自己同樣的問題——明明恨到極致,為什麼在最後關頭卻沒有殺了她。
他找不到答案。
鹿鯉看著他動搖的神色,知道時機到了。她推開車門,高跟鞋踩在積水的路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西門遲瑞!”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最好心裡一直認定我是殺人凶手!”
說完,她離開了寒淵的懷抱,轉身朝寒淵的一輛賓利走去。
紅色的禮服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像一道決絕的血痕。
寒淵立刻跟了上去,脫下風衣裹住她,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嗬護易碎的珍寶。
“冷嗎?”他問,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鹿鯉搖搖頭。
坐進溫暖的車廂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冷,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
寒淵立刻調高空調溫度,又拿出急救包替她處理額頭的傷口。
“你沒事吧?”寒淵的動作很輕,指尖觸到她的傷口時,聲音有些沙啞。
鹿鯉搖搖頭,“沒事!”
隨後兩人上了車。
賓利緩緩駛離,鹿鯉從後視鏡裡看了最後一眼。
邁巴赫還停在原地,西門遲瑞站在原地,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孤寂。
她忽然想起安笙生前最喜歡的那首歌,歌詞裡說“真相是種傷疤,揭開了會痛,可捂著會臭。”
鹿鯉笑了,閉上眼。她知道前路還有很多荊棘,安夏不會善罷甘休,西門遲瑞的轉變也未必能帶來真相。
而邁巴赫裡,西門遲瑞終於抬起頭。他看著鹿鯉消失的方向,指尖顫抖地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那是當年負責安笙案的老刑警的電話。
“張叔,”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我想重新查安笙的案子。”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才傳來一聲歎息:“遲瑞,有些事,查出來未必是好事。”
西門遲瑞攥緊手機,指節泛白:“我必須知道真相。”
掛了電話,他發動車子,引擎的轟鳴聲再次劃破夜空。
這一次,他的目的地不是公司,也不是家,而是城郊那片埋葬著安笙的墓園。
他要去問問安笙,問問她到底是誰殺了她,問問她……能不能原諒自己的無能,5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