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是淡金色的,上麵是打印的字跡,隻有兩行:
好好休息,彆太累——子宇
字跡是打印的,連署名都沒有手寫。蘇心悅幾乎能想象出趙子宇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對秘書或者趙子宇下達指令的樣子。精準、高效,卻毫無溫度。
“謝謝。”她對快遞員點了點頭,關上了門。
抱著這束幾乎有半人高的玫瑰花,蘇心悅站在玄關處,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拿它怎麼辦。香氣縈繞在鼻尖,並不難聞,甚至可以說是好聞的,但她隻覺得胸口發悶。
趙子宇的“關心”就像這束花,看似美好,實則步步緊逼,讓她無處可逃。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客廳裡並沒有合適的花瓶。她的單身公寓一向簡潔,沒什麼多餘的裝飾。
最終,她抱著花走進了廚房,找到一個很久沒用過的,造型普通的白色陶瓷水桶——還是上次搬家時留下來的。
她拆開花束外麵精致的包裝紙和絲帶,隨手扔進垃圾桶。然後,將那一大捧香檳玫瑰,有些隨意地插進了那個和它們格格不入的白色水桶裡。
花朵擠在一起,失去了剛才的高貴和優雅,倒顯得有些狼狽。
做完這一切,她拍了拍手,看著自己的“傑作”,心裡那點煩悶似乎消散了一些。她甚至覺得有點好笑。
趙子宇費儘心思送來的浪漫,最終的歸宿卻是廚房角落裡的一個舊水桶。
她把水桶放在了廚房靠窗的角落,那裡陽光不太充足,也不會太礙眼。她想,也許過不了幾天,這些嬌嫩的花就會枯萎,到時候正好一起扔掉。
處理完花,她洗了手,重新回到書房。電腦屏幕還亮著,剛才寫了一半的方案靜靜地躺在那裡。她坐下來,深呼吸,試圖再次進入工作狀態。
這一次,效果好了很多。或許是剛才那個小小的、無聲的反抗起了作用,她心裡的那股憋悶疏解了不少。
她開始認真地分析數據,斟酌字句。懷孕帶來的疲憊感似乎也被暫時壓了下去。
她需要儘快完成手頭的工作,不僅僅是為了履行和趙子宇的“交易”,更是為了給自己積累更多的籌碼。自由,從來不是彆人施舍的,隻能靠自己去爭取。
時間在專注中過得很快。當她終於完成方案的初稿,保存文件時,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城市華燈初上,遠處傳來隱約的車流聲。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伸了個懶腰。小腹處還沒有明顯的隆起,但她知道,一個小生命正在那裡悄然生長。
這個孩子,承載了太多的東西——趙子宇的期待,她對自由的渴望,以及,和林更近之間那段複雜過往的某種延續。
手機在書桌上安靜地躺著,自從調成靜音後,就再沒有響起過。趙子宇那邊,似乎也暫時偃旗息鼓了。
這短暫的平靜讓蘇心悅鬆了口氣,但也明白,這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很快30天的時候到了,林更近又來到這生活了幾年的城市,前一天晚上已經和相約好了,第二天在民政局見麵。
三十天,像日曆被無聲撕掉的最後一頁,悄然抵達。
再次踏上這座生活了數年的城市,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熟悉的味道,隻是心境早已翻天覆地。
林更近提前一天就到了,沒有多餘的問候,隻在微信上確認了時間和地點: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門口見。
第二天,八點五十五分。
民政局門口人不算多,但也絕不清淨。幾對看起來喜氣洋洋的情侶,正互相依偎著低聲說笑,手裡拿著嶄新的戶口本。
旁邊,也有那麼一兩對,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站著,臉上沒什麼表情,像是在等待一場無關緊要的判決。
蘇心悅站在一棵法國梧桐的樹蔭下,初夏的陽光已經有些烈,透過葉隙灑下斑駁的光點。她穿了條寬鬆的棉質長裙,平底鞋。
特意沒化妝,隻塗了點潤唇膏,但依然掩不住臉上那一點不易察覺的蒼白。胃裡隱隱有些翻騰,是那種熟悉的、屬於孕早期特有的不適感。
她輕輕吸了口氣,試圖壓下那股惡心。
一輛出租車在路邊停下,車門打開,林更近走了下來。
他還是老樣子,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帆布鞋,背著一個雙肩包。頭發剪短了些,顯得更利落。
他走過來,目光落在她身上,停頓了一下。那眼神裡沒什麼波瀾,就像看一個許久未見的、普通的舊識。
“來了。”他先開了口,聲音平靜。
“嗯。”蘇心悅應了一聲,目光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直視,落在自己腳尖前的光斑上。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帶著點尷尬,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旁邊一對小情侶拿著手機在自拍,嘻嘻哈哈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林更近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又若有若無地掃過她的小腹,雖然那裡平坦如常。他似乎察覺到了她那一瞬間強壓下去的不適。
“懷上了嗎?”他問,語氣平淡得像在問今天天氣怎麼樣。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她心裡漾開一圈圈漣漪。她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還是那麼黑,那麼深,隻是裡麵曾經有過的溫度,似乎已經冷卻了。
“是的,懷上了。”她也用同樣平靜的語氣回答,仿佛在陳述一個與自己關係不大的事實。
預想中的質問、憤怒,或者哪怕一絲的驚訝,都沒有出現。
林更近隻是點了點頭,然後,嘴角扯出一個極其淡漠的弧度,甚至算不上笑容。
“恭喜你。”
這三個字,像羽毛一樣輕飄飄地落下,卻帶著千斤的重量,砸在蘇心悅的心上。
恭喜?恭喜她用這種方式懷上了彆人的孩子?還是恭喜她,終於要和他徹底劃清界限了?她忽然覺得有點可笑,又有點悲哀。
胃裡的那股翻騰感更明顯了,她忍不住輕輕蹙了下眉,咽了口唾沫。或許是這份生理上的難受給了她一絲衝動,讓她脫口而出:
“更近,”她的聲音比剛才低了一些,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近乎懇求的意味,“等我生完孩子……我再去找你,到時我們再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