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下圍裙，重重地往琉璃台上一扔，轉身回房。趙子宇默默看著，沒有阻止，也跟著起身，簡單收拾了幾件自己的衣物。
很快，客廳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後是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最後，大門“砰”地一聲被用力關上，整個屋子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蘇心悅在床上豎著耳朵，將外麵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直到那聲沉重的關門聲傳來，宣告著他們的徹底離開，她才緩緩掀開被子，赤著腳，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客廳裡空蕩蕩的，原本應該一家人其樂融融的餐桌上，隻剩下兩個空碗和幾根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昭示著剛才這裡曾有過一頓“豐盛”的午餐。
她走到廚房，灶台冰冷，鍋裡空空如也，水槽裡堆滿了沒洗的碗筷，上麵凝固著油膩的汙漬，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快的氣息。
一股強烈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一步步挪向牆角的那個垃圾桶。
半開的蓋子下，景象觸目驚心——赫然是她剛才在夢中都聞見的，那讓她饞蟲大動、口舌生津的啤酒鴨和紅燒肉。
此刻卻狼狽地和剩菜殘羹、垃圾紙屑混雜在一起，沾滿了令人作嘔的油汙和臟水，幾隻蒼蠅已經迫不及待地在上麵盤旋飛舞，發出嗡嗡的聲響。
可惡！太可惡了！
蘇心悅死死盯著垃圾桶裡那堆狼藉，胃裡翻湧的惡心感一陣比一陣強烈。那曾經讓她魂牽夢繞的香氣，此刻混合著餿臭，像一把鈍刀子，在她的心口反複刮擦。
她不明白，趙母怎麼能狠心到這種地步，寧願將好好的飯菜倒掉，也不肯給她留一口。哪怕是做給狗吃，也比現在這樣暴殄天物強。
這是人能乾出來的事嗎？
蘇心悅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她扶著琉璃台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骨節發白，指甲深深嵌進冰涼的台麵，試圖從中汲取一絲力量，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她再次被趙母的惡劣行徑惡心到了極致，怎麼會有如此心思歹毒的人？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此刻在她腦海裡隻剩下那抹冰冷的、得意的冷笑。
蘇心悅怎麼也想不通，當初那個在她生病時會給她熬粥、會體貼地提醒她添衣的趙子宇，那個在她看來溫和、善良，甚至有些憨厚的男人，怎麼會有一個如此“極品”的母親。
她甚至開始懷疑，趙子宇是不是也和他的母親一樣，隻是偽裝得更好？否則，他為什麼會眼睜睜看著他母親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連一句阻止的話都沒有？
想到這裡，蘇心悅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委屈、憤怒、失望、絕望……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像一張巨大的網，將她困在其中，動彈不得。
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緩緩地沿著冰冷的琉璃台滑落，最終無力地蹲坐在冰涼的地磚上。
廚房裡那股混雜著食物腐敗和油汙的氣味，刺激著她的嗅覺，也刺激著她脆弱的神經。
眼淚，毫無預兆地決堤。
起初隻是無聲的抽泣，肩膀微微聳動。漸漸地，壓抑許久的悲傷如同山洪暴發，她再也控製不住，雙手捂住臉，任由淚水從指縫間洶湧而出，發出低低的、壓抑的嗚咽。
她哭自己識人不清，錯付了真心；哭自己懷孕以來受的種種委屈；哭趙家母子那兩張冷漠無情的臉；更哭自己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還沒來到這個世界，就要跟著她一起承受這份屈辱和艱難。
哭了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直到嗓子乾澀發疼，眼睛腫得像核桃，力氣也仿佛被抽空，她才慢慢停了下來。
冰冷的地磚硌得她骨頭生疼，可心裡的寒意卻比這地磚更甚。
此刻，她腦海裡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那個永遠將她放在第一位，無論她做錯什麼都會無條件包容她、愛護她的媽媽。那個溫暖的、安全的港灣，是她現在唯一想去的地方。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亂抹去臉上的淚痕，扶著牆壁，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憔悴、雙眼紅腫的臉，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不行，不能讓媽媽看到她這個樣子。
她深吸幾口氣，努力平複著翻湧的情緒，走到水龍頭下，掬起幾捧冷水拍在臉上。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不想把剛才發生的那些糟心事告訴媽媽，不想讓媽媽跟著她一起擔心難過。懷孕是喜事，她隻想把這份喜悅分享給媽媽。
回到臥室，她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按下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很快被接通。
“喂，悅悅啊，怎麼這個時候給媽打電話？是不是有什麼事？”電話那頭傳來蘇媽媽溫柔又帶著一絲關切的聲音。
聽到媽媽熟悉的聲音，蘇心悅強忍的淚水又差點掉下來。她趕緊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媽……”
“哎，怎麼了？聲音怎麼有點不對勁？是不是不舒服？”蘇媽媽的語氣立刻緊張起來。
“沒有沒有，”蘇心悅連忙否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儘管媽媽看不見，“媽，我……我就是想告訴您一件事。”
“什麼事啊？神神秘秘的。”
蘇心悅深吸一口氣，用儘量輕鬆愉快的語氣說：“媽，我懷孕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蘇心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緊接著，蘇媽媽驚喜又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聲音猛地拔高：“什麼？！懷……懷孕了？！哎呀！真的嗎？我的天哪！太好了！太好了！悅悅，你可算懷上了！”
蘇媽媽的聲音裡充滿了抑製不住的激動和喜悅，甚至帶著一絲哽咽。蘇心悅能想象到電話那頭，媽媽一定是捂著嘴，激動得眼圈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