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那聲穿越雨幕的打更聲,餘韻未絕。
如同無形的冰水,澆滅了混亂戰場上的暴戾火焰。
激戰中的三個光頭,動作僵住。
第七執行員扣扳機的手指,也遲滯了一瞬。
冰冷的槍口,依舊抵著林默後頸。
但死亡的氣息,被這突兀的聲響,硬生生撕開了一道縫隙!
林默猛地睜眼!
懷中卷軸。
那滾燙的脈動,在打更聲響起的刹那,第一次傳遞出清晰的……指向!
如同無形的線,繃緊,延伸。
方向。
正東。
那霓虹迷離、人聲鼎沸的所在——唐人街!
“坐標……鎖定……”第七執行員的聲音,帶著被乾擾的電子雜音,殺意重新凝聚!
幽藍光芒,在槍口驟然亮起!
“吵死了!”
一聲不耐的冷喝,如同炸雷!
來自街道儘頭!
一個佝僂的身影,不知何時,拄著一根磨得油亮的棗木棍,站在雨中。
破舊的蓑衣,鬥笠壓得很低。
左手,提著一個黃銅梆子。
剛才那聲救命的打更聲,顯然出自他手。
“大半夜的,鬼哭狼嚎,擾人清夢!”鬥笠下,聲音沙啞蒼老,帶著濃重的閩南腔。“要打滾遠點打!彆在老子的地盤撒野!”
“老東西!找死?!”金剛門魁梧光頭之一,脾氣火爆,怒吼一聲,抬腳就要衝過去!
“慢著!”另一個光頭眼神凝重,一把拉住同伴。“這老梆子……有古怪!”
禿鷲(灰衣光頭)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銅錢在指間停下,目光銳利如鷹,死死盯著那佝僂身影。
“梆子劉?”他試探著問,語氣帶著一絲罕見的忌憚。
“哼!”梆子劉用棗木棍重重一杵地麵,積水濺開。“認得老子,還不快滾!”
“東西留下!”第七執行員冰冷的聲音響起,槍口依舊頂著林默。“聖堂科技,辦事!”
“聖堂?”梆子劉鬥笠微抬,露出一雙渾濁卻異常銳利的三角眼。“什麼狗屁堂口!在老子的唐埠,是龍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臥著!”
他手中黃銅梆子,輕輕一敲棗木棍。
“當!”
聲音不大。
卻奇異地讓林默懷中的卷軸,那滾燙的脈動,猛地一跳!
指向感,更強烈了!源頭……就在梆子劉身後那片更深的街巷!
第七執行員顯然也察覺了林默懷中卷軸的異動。
“目標確認!優先級提升!清除障礙!”他冷酷下令,不再猶豫!
嗡!
槍口幽藍光芒爆閃!致命一擊!
同時!
金剛門雙胞胎也動了!兩人心意相通,目標直指林默!
“動手!搶了再說!”
禿鷲眼神一厲:“八極,貼山靠!”身形如猛虎出閘,撞向金剛門二人!
混亂再起!
但就在第七執行員扣下扳機的瞬間!
梆子劉動了!
快得不像一個老人!
他佝僂的身影如同鬼魅,一步踏出!腳下積水的波紋竟詭異地凝固了一瞬!
棗木棍點地!
“奇門,亂金柝!”
嗡!
一股無形的、混亂的力場,以他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
第七執行員感覺時間仿佛被拉長、扭曲!扣扳機的動作變得無比滯澀!
射出的幽藍能量彈,軌跡也變得飄忽不定!
金剛門雙胞胎狂暴的衝擊,如同陷入無形的泥沼,速度驟減!
禿鷲的貼山靠也受到了影響,威力大減!
隻有林默!
在梆子劉力場展開的刹那,他懷中的卷軸猛地一燙!
一股微弱卻精準的“明悟”閃過腦海——是破綻!
幾乎是本能!
他猛地向側前方撲倒!
動作狼狽,卻妙到毫巔!
嗤!
那道因力場乾擾而軌跡扭曲的幽藍能量彈,擦著他頭皮飛過!燒焦了幾縷頭發!
轟在身後牆壁上,炸開一個焦黑大洞!
“咦?”梆子劉鬥笠下的三角眼,閃過一絲訝異。“卷軸護主?”
“抓住他!”第七執行員怒吼,外骨骼藍光狂閃,試圖掙脫力場束縛!
金剛門雙胞胎也咆哮著,渾身肌肉虯結,氣勁勃發,硬抗亂金柝的遲滯!
禿鷲眼神閃爍,不再強攻,身形如遊魚,在混亂力場中穿梭,目標也鎖定了林默!
林默連滾帶爬,借著卷軸那絲微弱的“明悟”,在梆子劉製造的混亂力場縫隙中,跌跌撞撞地衝向梆子劉身後的巷口!
那是卷軸指引的方向!
唐人街深處!
“小崽子!想跑?!”金剛門暴躁光頭掙脫束縛,蒲扇般的大手,帶著惡風抓向林默後心!
眼看就要抓住!
梆子劉冷哼一聲!
棗木棍再次點地!
“遁甲,地龍遊!”
轟隆!
林默前方巷口的地麵,猛地向上拱起!如同一條土龍翻身!
堅實的青石板和水泥瞬間碎裂、隆起,形成一道扭曲的屏障!
剛好擋在金剛門大手之前!
砰!
大手狠狠拍在隆起的土石上!碎石飛濺!
林默被拱起的地麵一絆,摔了個結實,卻也險險避開了致命一抓!
他連滾帶爬,手腳並用,翻過隆起的土石障礙,衝進了那條彌漫著陳舊食物香氣、懸掛著褪色燈籠的狹窄巷弄!
“追!”第七執行員擺脫束縛,外骨骼噴吐藍焰,淩空躍起!
禿鷲和金剛門雙胞胎也各顯神通,撞破障礙,緊追不舍!
梆子劉看著林默消失在巷口的身影,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禍福難料啊……”他低聲咕噥。
隨即,他猛地轉身,麵對追來的三方強敵!
佝僂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氣勢!
棗木棍橫於胸前。
“諸位,唐埠的夜路……到此為止了!”
“老梆子!你找死!”金剛門暴躁光頭怒吼,砂鍋大的拳頭帶著罡風砸來!
第七執行員的能量槍口,幽藍光芒再次凝聚!
禿鷲則身形飄忽,試圖繞過梆子劉!
梆子劉深吸一口氣,渾濁的眼中精光爆射!
“奇門,開!”
他腳下,被雨水浸濕的青石板地麵,瞬間亮起一個巨大的、由無數複雜光紋構成的八卦虛影!
光芒流轉,覆蓋了整條街道!
衝入八卦範圍內的三人,動作瞬間變得無比詭異!
第七執行員外骨骼藍光忽明忽滅,如同接觸不良!
金剛門雙胞胎如同陷入泥沼,拳頭慢如蝸牛!
禿鷲飄忽的身影也變得踉蹌,仿佛空間被折疊扭曲!
“哼!雕蟲小技!”第七執行員怒吼,胸口銀色眼狀徽記亮起!“聖堂意誌!破妄!”
一股強橫的精神衝擊,猛地撞向八卦虛影!
嗡!
八卦光影劇烈波動!
梆子劉身體一晃,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但他眼神更厲!
“震字,雷霆!”
棗木棍指向天空!
轟哢——!
一道刺目的、並非自然的慘白電光,撕裂雨幕,精準劈向第七執行員!
“該死!”第七執行員驚駭,能量盾瞬間全開!
轟隆!
電光與能量盾碰撞!刺眼的白光淹沒一切!
林默在迷宮般的唐人街小巷裡狂奔。
身後恐怖的爆炸聲、怒吼聲、還有那奇異的八卦光影和雷霆,都被雨幕和曲折的巷道阻隔,變得模糊不清。
但他不敢停!
卷軸在懷中劇烈發燙!脈動如鼓!左眼的金色星點幾乎連成一片,視野血紅模糊!
喉嚨腥甜不斷上湧!
身體像被無數燒紅的鋼針穿刺!
“這邊!”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旁邊一扇虛掩的木門後傳來。
林默一驚,猛地轉頭。
門縫裡,露出一張蒼老枯槁的臉,正是梆子劉!
他氣息有些急促,蓑衣上沾著泥點。
“快進來!他們破了我的‘亂金柝’,撐不了多久!”
林默沒有絲毫猶豫!梆子劉剛才出手相助,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閃身鑽進木門。
梆子劉迅速關上門,插上門栓。動作麻利,完全不像個老人。
門內,是一間極其狹小、堆滿雜物、散發著濃鬱草藥和陳茶味道的昏暗房間。
一盞昏黃的油燈,是唯一光源。
“咳咳……”梆子劉劇烈咳嗽幾聲,抹去嘴角血跡,看向林默懷中。
“《天工開武圖》的氣息……果然霸道。你小子沒被吸乾,算你命大。”
林默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大口喘息,咳出帶著金絲的血沫。
“前……前輩……為什麼救我?”
“救你?”梆子劉三角眼一翻,帶著一絲嘲弄。“老子是救‘浦江漁火’那老東西等了幾十年的鑰匙!”
他走到牆角一個破舊的樟木箱前,掀開蓋子,在裡麵摸索。
“陳伯……讓我找‘浦江漁火’……”林默喘息道。
“哼,老陳頭……”梆子劉動作一頓,聲音低沉下去。“可惜了。他讓你往東跑,算準了老子這條退路。”
他摸出一個巴掌大的、布滿銅綠的羅盤,樣式比陳伯那個更古老複雜。指針同樣是暗金色細絲。
“拿著!”梆子劉將羅盤丟給林默。
林默下意識接住。
嗡!
羅盤入手冰涼。那暗金指針瘋狂旋轉幾圈,最後竟顫巍巍地指向他懷中的卷軸!
同時,卷軸的滾燙脈動,似乎被羅盤安撫了一絲絲,左眼的金色星點消退了一點。
“這‘定星盤’,能幫你暫時穩住這禍根的氣息,也能指路。”梆子劉語速極快,“向東!去魔都!找到‘浦江漁火’!隻有他能解開這卷軸的秘密,保住你的小命!”
“那您……”林默看向他嘴角的血跡。
“老子?”梆子劉咧嘴一笑,露出幾顆黃牙,眼神卻銳利如刀。“老子守了這唐埠一甲子,還沒人能在這裡翻了天!”
轟隆——!!!
外麵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整個小屋都在搖晃!灰塵簌簌落下!
“梆子劉!交出鑰匙!”金剛門光頭的怒吼,穿透牆壁!
“坐標鎖定!目標在屋內!”第七執行員冰冷的電子音!
禿鷲的聲音也傳來:“老劉!彆犯倔!東西你守不住!”
梆子劉臉色一變,猛地推開牆角一個破舊的碗櫃!
後麵,竟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深地道入口!
“走!”他一把將林默推進地道!“沿著地道一直跑!儘頭是碼頭區!有船!”
“前輩!”林默回頭。
梆子劉站在地道口,佝僂的身影在昏黃油燈下拉得很長。
他拿起棗木棍和黃銅梆子。
“快滾!彆礙事!”
他猛地一按地道口旁邊牆壁上一個不起眼的凸起!
轟隆!
一塊厚重的石板落下,迅速封堵地道入口!
在入口徹底關閉的最後一瞬。
林默看到。
梆子劉轉過身,麵對那扇被狂暴力量衝擊得劇烈震動的木門。
他摘下鬥笠,露出花白稀疏的頭發。
渾濁的三角眼中,燃燒著一種林默熟悉的、如同陳伯般的……決絕火焰。
他舉起黃銅梆子。
聲音透過石板縫隙,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清晰:
“梆——!”
“代老子……問‘漁火’老友安。”
轟——!!!
木門轟然破碎!狂暴的能量和身影,湧入小屋!
地道陷入徹底的黑暗。
隻有懷中卷軸的滾燙脈動,和手中“定星盤”冰涼的觸感。
以及。
那最後一聲梆響,和那句托付。
在黑暗中回蕩。
林默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他攥緊定星盤,轉身。
向著地道深處。
向著未知的碼頭。
向著東方。
亡命狂奔!
身後。
那間狹小昏暗的屋子。
激烈的碰撞聲、怒吼聲、奇異的能量波動……
隻持續了短短十數息。
便徹底……
歸於死寂。
隻有紐約的雨。
依舊冰冷地下著。
衝刷著這古老唐埠的……
血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