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冰冷,死寂。
黴味和泥土的腥氣,混合著懷中卷軸的滾燙,還有嘴裡濃重的血腥。
林默在黑暗中狂奔。
肺像破舊的鼓風機,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
左眼的金色星點如同跗骨之蛆,視野血紅模糊。
“代老子……問‘漁火’老友安。”
梆子劉最後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決絕。托付。
沉重的石頭,壓在心頭。
不能停!絕對不能停!
地道仿佛沒有儘頭。
隻有手中“定星盤”冰涼的觸感,和卷軸那越來越清晰的、指向東方的脈動,是唯一的指引。
不知跑了多久。
前方,終於出現一絲微弱的光亮。
還有……嘩啦啦的水聲,和海風特有的鹹腥氣息!
出口!
林默用儘最後力氣衝出去!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全身!
眼前,是紐約港混亂的碼頭區!
巨大的貨輪如同鋼鐵巨獸,在雨夜中沉默矗立。起重機吊臂刺向陰沉的天空。集裝箱堆疊如山。
海浪拍打著生鏽的棧橋,發出沉悶的轟鳴。
“定星盤”的指針,此刻正劇烈震顫,死死指向停泊在不遠處一艘破舊的中型貨輪!
船體斑駁,鏽跡爬滿船舷。
船名依稀可辨:【遠星號】。
“就是它!”林默心中一定。
但下一秒!
刺耳的破空聲!
數道幽藍色的能量光束,撕裂雨幕,精準地封鎖了他所有前進路線!
轟!轟!轟!
水泥地麵被炸出焦黑的坑洞!灼熱的氣浪撲麵!
“目標鎖定!坐標:碼頭區,遠星號泊位!”第七執行員冰冷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從後方集裝箱堆的高處傳來!
他擺脫了梆子劉?!這麼快?!
外骨骼在雨夜中閃爍著不祥的幽藍。
同時!
轟隆!
另一側,沉重的腳步聲踏碎積水!
金剛門那兩個魁梧光頭,如同人形坦克,撞開雨幕衝來!臉上帶著獰笑!
“小子!看你往哪跑!”
禿鷲的身影也鬼魅般出現在一個集裝箱頂,目光複雜地鎖定林默。
三方圍堵!
絕境!
林默的心沉入穀底。
卷軸在懷中瘋狂發燙!左眼的金色星點幾乎要爆炸!身體搖搖欲墜!
“上船!”一個沙啞蒼老、帶著濃重海腥味的吼聲,突然從【遠星號】船舷傳來!
一個穿著油膩雨衣、滿臉風霜皺紋的老船長,探出半個身子,焦急地揮舞著手臂!
“快!跳過來!”他指著船舷垂下的繩網!
跳過去?
隔著十幾米洶湧的海麵!還有能量光束封鎖!
“找死!”第七執行員冷笑,槍口再次亮起幽藍!
金剛門光頭咆哮著加速!
禿鷲眼神閃爍,似乎在權衡!
林默看著那在風雨中飄搖的繩網,看著老船長焦急的臉。
梆子劉用命換來的生路……陳伯的托付……
“啊——!”絕望化作怒吼!
他不再猶豫!
用儘全身殘存的力量,甚至不顧卷軸反噬的劇痛,猛地將那股狂暴灼熱的力量灌注雙腿!
蹬地!
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朝著繩網的方向,不顧一切地躍出!
人在半空!
幽藍的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鐮刀,再次射來!
金剛門光頭巨大的拳頭,帶著罡風,也幾乎要觸及他的後背!
千鈞一發!
“定星盤!”老船長嘶吼!
嗡!
林默下意識將緊握的“定星盤”擋在身前!
嗡——!
定星盤上古老的銅綠紋路,驟然亮起一層微弱的、淡金色的光暈!
如同一個脆弱的蛋殼!
轟!轟!
能量光束和拳風,狠狠撞在淡金光暈上!
光暈劇烈波動,瞬間布滿裂紋!
巨大的衝擊力,如同重錘砸在林默胸口!
噗!
他狂噴出一口鮮血!鮮血中夾雜著刺目的金絲!
身體像斷線風箏,被狠狠砸飛!
方向,卻正是繩網!
噗通!
他重重砸在濕滑搖晃的繩網上!劇痛幾乎讓他昏厥!
“拉!”老船長怒吼!
繩網迅速被絞盤拉起!
“該死!”第七執行員怒罵,能量槍瘋狂掃射!
金剛門光頭怒吼著,試圖跳上棧橋邊緣的係纜樁!
禿鷲動了!他如鷂鷹撲下,目標不是林默,而是絞盤繩索!
“哼!”老船長眼中厲色一閃!
他猛地一跺甲板!
一股無形的、帶著大海腥鹹狂野的氣息,轟然擴散!
“驚濤!”
嘩啦——!
【遠星號】船身周圍,原本洶湧的海浪,如同被無形巨手操控,猛地掀起一道數米高的渾濁水牆!
如同海神的咆哮!
狠狠拍向棧橋邊緣的追擊者!
轟隆——!
巨大的浪頭,帶著萬噸海水之力,將第七執行員、金剛門雙胞胎和禿鷲,硬生生拍得倒飛回去!狼狽不堪!
水牆落下,【遠星號】龐大的船體,已經在低沉的汽笛聲中,緩緩離開泊位,駛入漆黑洶湧的紐約灣!
“坐標已鎖定!目標:遠星號!航向:東!”第七執行員抹去臉上的海水,聲音冰冷如鐵。“通知‘海妖’!攔截!”
金剛門光頭暴跳如雷:“追!租船!追到天涯海角!”
禿鷲站在濕漉漉的棧橋上,看著遠去的貨輪,眼神深邃。
“魔都……浦江漁火……有意思。”
他轉身,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雨夜中。
【遠星號】上。
林默癱倒在濕冷的甲板上,劇烈咳嗽,每一次都咳出帶著金絲的血沫。
左眼的金色星點連成一片,視野血紅,看人都帶著重影。
身體像被徹底撕裂,經脈中殘留的灼熱力量在瘋狂肆虐。
“後生!撐住!”老船長蹲下來,粗糙的大手按住林默手腕。
一股溫和卻堅韌如礁石的氣息,試圖探入林默體內。
嗡!
卷軸的滾燙脈動猛地一漲!
老船長悶哼一聲,觸電般縮回手!指尖竟被灼傷!
“好霸道的‘天工火’!”他臉色凝重,看著林默懷中那被油布包裹的卷軸。“怪不得梆子劉那老東西……”
他迅速從油膩的雨衣口袋裡掏出一個錫製小酒壺,擰開蓋子。
一股濃烈刺鼻的藥酒味彌漫開來。
“喝!”他不由分說,將壺口懟到林默嘴邊。
辛辣滾燙的液體灌入喉嚨!
如同吞下燒紅的火炭!
“呃啊!”林默痛苦蜷縮。
但緊接著,一股奇異的暖流在胃裡化開,帶著深海寒流般的涼意,竟稍稍壓製了經脈中那股狂暴的灼熱!
左眼的金色星點也消退了一絲。
“老……老船長……”林默喘息著,聲音嘶啞。“謝謝……”
“謝個屁!”老船長收起酒壺,罵罵咧咧。“老子叫‘礁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梆子劉那老梆子,死前就傳訊讓我在這等著!”
他站起身,望向漆黑洶湧的海麵,目光銳利如鷹。
“不過,麻煩才剛開始。”他聲音低沉。“‘聖堂’的狗鼻子靈得很,‘海妖’那娘們……更不是省油的燈!”
“海妖?”林默心頭一緊。
“塞壬。”礁石船長吐出一個古老的名字,帶著深深的忌憚。“能用歌聲把人的魂勾走,把鋼鐵巨輪揉成麻花的……怪物。聖堂養在深海裡的獵犬。”
他拍了拍濕冷的船舷。
“這【遠星號】,是老夥計了。但能不能扛過接下來的風浪……看老天爺賞不賞臉了!”
“向東!全速!”他對著駕駛艙方向吼道。
嗚——!
【遠星號】發出沉重的轟鳴,破開雨幕和巨浪,向著茫茫無際、殺機四伏的大西洋深處,全速前進!
甲板上。
林默掙紮著坐起,背靠著冰冷的集裝箱。
懷中卷軸依舊滾燙,但有了定星盤的冰涼和那口藥酒的壓製,反噬稍稍平複。
他緊緊攥著布滿銅綠的“定星盤”。
指針,堅定地指向東方。
魔都。浦江漁火。
身後,是紐約冰冷的雨夜,和兩位守護者用生命鋪就的血路。
前方,是未知的怒海,和更凶險的獵殺。
他抹去嘴角帶著金絲的血跡。
眼中,那來自亙古蠻荒的、燃燒著血與火的冰冷光芒,在雨夜的海上……
第一次,沒有因痛苦而熄滅。
反而,更加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