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霸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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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易的指尖剛碰到那本練習冊,整間教室突然晃了一下。日光燈發出“滋啦”的電流聲,吊扇的扇葉“哐當”砸在講台上,粉筆灰揚了滿室。他還沒來得及站穩,就感到後背傳來一陣劇痛——像被人用膝蓋狠狠頂了一下,整個人朝前撲去,下巴磕在課桌角上,疼得眼冒金星。

“裝什麼死?”一個尖利的女聲在頭頂炸開,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王易掙紮著想抬頭,後腦勺突然被人按住,臉硬生生磕在布滿刻痕的桌麵上。粗糙的木頭擦過臉頰,帶著木屑的刺痛,鼻腔裡湧進一股粉筆灰混著黴味的氣息——是彭芳的味道,是她被按在桌上時聞到的味道。

他這才驚覺,自己的手變小了,手腕細得能看清青色的血管,身上穿著藍白校服,袖口磨得發毛。他變成了彭芳,正趴在高三(二)班的課桌上,而周圍圍著三個女生,校服領口都彆著學生會的徽章。

“李梅,彆打了,老師快來了。”個子最矮的女生拉了拉領頭那人的胳膊,聲音裡卻藏著笑意。被叫做李梅的黃發女生甩開她的手,抬腳就往王易的腰上踹:“叫你把獎學金交出來,聽不懂人話?”

鞋底踹在肋骨上的鈍痛順著神經竄上來,王易的喉嚨裡發出細碎的嗚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彭芳的記憶:這是這個月第三次了。她們搶她的飯卡,藏她的準考證,趁她去廁所時往她的保溫杯裡撒粉筆灰。每次告到老師那裡,得到的隻有句“同學間鬨著玩,彆太計較”。

“交不交?”李梅踩著王易的手背,鞋跟碾過指關節。王易疼得渾身發抖,卻突然想起彭芳藏在袖口的刀片——那是她攢了半個月早飯錢買的,藏了三個月,一次都沒敢拿出來。

他沒有像彭芳那樣蜷縮起來。在李梅彎腰拽他頭發的瞬間,王易猛地抬起頭,用儘全力朝她的下巴撞過去。“咚”的一聲悶響,李梅尖叫著後退,捂著下巴踉蹌了兩步,嘴角滲出血來。

“你敢打我?”李梅的眼睛紅了,抄起桌上的鐵皮文具盒就朝王易砸來。王易側身躲開,文具盒砸在黑板上,發出“哐當”的巨響,裡麵的圓規、尺子撒了一地,像散落的骨頭。

周圍的女生都愣住了。她們從沒見過彭芳反抗——這個永遠低著頭,說話聲音比蚊子還小的女生,此刻正喘著氣瞪著她們,眼裡的光像淬了冰。王易趁機爬起來,抓起地上的圓規,指尖被金屬針尖紮得生疼,卻握得更緊了。

“滾開。”他的聲音因為彭芳的怯懦有點發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勁。圓規的針尖對著李梅,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在針尖上折射出冷光。

李梅的氣焰突然矮了半截。她盯著那根針尖,又看了看王易滲出血的嘴角,往後退了一步:“你等著。”撂下這句話,帶著另外兩個女生匆匆跑了,路過門口時還撞翻了掃帚,竹枝散落一地。

王易握著圓規的手還在抖。他靠在牆上滑坐在地,才發現後背的校服被踹破了,滲出血跡,混著灰塵結成硬塊。手腕上的淤青像朵醜陋的花,指關節被踩得又紅又腫。他這才明白彭芳為什麼總穿長袖——那些藏在衣服下的傷痕,是不敢示人的屈辱。

教室的門被推開時,他以為是老師來了,慌忙想把圓規藏起來。抬頭卻看見個戴眼鏡的男生站在門口,手裡攥著本練習冊,是班長張浩。他是班裡唯一會對彭芳笑的人,彭芳的筆記本裡夾著他掉在地上的鋼筆帽。

“你沒事吧?”張浩走過來,遞給他一張紙巾,“我剛才在辦公室聽到聲音……”

王易接過紙巾的瞬間,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教室的白牆變成了宿舍的水泥牆,日光燈的光變成了昏黃的台燈,張浩的臉慢慢變成了李梅的——她正舉著手機錄像,鏡頭對著蜷縮在床角的彭芳。

“快看她這慫樣。”李梅笑得前仰後合,另一個女生正往彭芳的被子裡塞垃圾,“聽說她媽是掃大街的?難怪身上總有股餿味。”

彭芳的記憶像潮水般湧來:她們趁她去上晚自習,把她的課本扔進廁所;在她的校服上畫烏龜,用紅筆寫“賤人”;甚至在她生理期時,故意把冷水潑在她褲子上。而這一切的起因,隻是因為彭芳的月考成績超過了李梅。

王易感到一陣窒息。他想站起來反抗,身體卻像被捆住似的動彈不得——這是彭芳的無力感,是被欺淩到麻木的絕望。他看著李梅把垃圾倒在彭芳的枕頭邊,看著她們用手機拍下彭芳發抖的樣子,看著她們笑著說“發去校園群裡肯定有人看”。

“彆拍了……”他聽見自己發出細碎的哀求,像隻被踩住的貓。

“喲,會說話了?”李梅蹲下來,用手機鏡頭懟著他的臉,“求我啊,求我就刪了。”

王易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看到彭芳的眼淚砸在地上,暈開小小的水痕,卻死死咬著嘴唇沒發出聲音。他突然明白為什麼彭芳後來會拿起刀——當所有的求饒都被當成笑話,當所有的退讓都被當成懦弱,絕望就會像野草一樣瘋長,最後長成能吞噬一切的火焰。

就在這時,宿舍門突然被敲響了。宿管阿姨的聲音傳來:“裡麵吵什麼?”李梅慌忙關掉錄像,和其他女生手忙腳亂地收拾垃圾,王易趁機把臉埋在膝蓋裡,肩膀還在止不住地抖。

等宿舍重新安靜下來,他慢慢抬起頭。月光從鐵窗照進來,照亮了地上的垃圾,也照亮了彭芳藏在床板下的日記本。王易伸手去摸,指尖剛碰到日記本的封麵,眼前的景象又開始旋轉——

這次他站在教學樓的走廊裡,手裡攥著皺巴巴的請假條。教導主任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同學間打鬨很正常,彆總小題大做。”他剛被李梅推倒在樓梯口,額頭磕出個包,可主任連看都沒看就簽了假條,仿佛那道血痕隻是塊汙漬。

“彭芳!”有人在身後喊。王易回頭,看到張浩拿著個創可貼跑過來,額頭上滲著汗,“我在醫務室看到你了,這個給你。”

創可貼的包裝是粉色的,上麵印著小熊圖案。王易接過時,指尖碰到了張浩的手,溫熱的,帶著少年人的溫度。這是彭芳記憶裡為數不多的光亮——是有人在她被推倒後,會跑著送來創可貼;是有人在她被嘲笑時,會悄悄把自己的鋼筆借給她。

可這光亮很快被陰影吞沒。李梅帶著人從走廊那頭走來,看到他們握在一起的手,突然笑了:“喲,班長怎麼跟小偷玩到一起了?小心她偷你東西。”

張浩的臉瞬間漲紅了,猛地抽回手:“你彆亂說!”他的聲音很大,卻像是在辯解給彆人聽。

王易看著他匆匆跑開的背影,握著創可貼的手指慢慢收緊。包裝紙被捏出褶皺,小熊的臉被揉得模糊。他這才懂彭芳的絕望——比欺淩更傷人的,是那些本可以伸出援手,卻最終選擇沉默的人;是那些曾給過你光亮,又親手把光熄滅的瞬間。

額頭的傷口突然開始疼,不是皮肉的疼,是像有冰錐往骨頭裡鑽。王易感到眼前的景象在崩塌,走廊的牆壁裂開縫隙,李梅的笑聲變成尖利的哭嚎,張浩跑開的背影慢慢變成了模糊的黑影。

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站在那間廢棄的教室裡,手裡攥著彭芳的練習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練習冊的封麵上,“彭芳”兩個字被眼淚暈開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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