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輦聽到吳澤“不見了”的消息,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猛地一把抓住傳令兵的衣襟,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什麼叫不見了?怎麼可能不見了?!”
傳令兵被嚇得一哆嗦,額頭冷汗直冒,結結巴巴地回道:
“吳吳大人先是派同行的百戶去了安定門,交代他們守城。”
“然後他說要去順陽門和東勝門巡視,隨後帶了幾個親兵就往順陽門去了,再之後再之後就沒了蹤影。”
張輦聞言,氣得咬牙切齒:
“巡視個屁!賊兵在安定門,他卻偏偏要去順陽門,這個吳澤!肯定是跑了!”
“好你個吳澤,臨陣脫逃,本官定要狠狠參你一本!”
他強壓下心中的慌亂,深吸一口氣,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對傳令兵下令道:
“你去!傳我命令!把剩下的守軍都給我召集到知府衙門來!”
“本府要與這幫賊兵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這話說得慷慨激昂,頗有幾分視死如歸的味道。
傳令兵一聽,眼中閃過一絲振奮,原本耷拉著的肩膀瞬間挺直了。
雖然指揮使丟下他們跑了,但是知府大人卻還在堅守,這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單膝跪地,拱手大聲應道:
“遵命!”
“我等上下必將用命殺敵,誓死追隨大人,與賊兵戰至最後一人!”
說完,他立馬起身衝出府衙,翻身上馬,直奔北門而去。
張輦站在原地,目光陰沉,嘴角微微抽動。
他嘴上說得慷慨激昂,心裡卻早已打起了退堂鼓。
戰至最後一兵一卒?這鬼話他自己聽了都想笑,也就隻能騙一騙這幫丘八了。
沒看見這偌大知府衙門裡已經沒有佐官了嗎?
同知、通判、推官、知事一個個早已不知所蹤,隻剩下些不入流的典吏還在衙門裡值守。
張輦搖搖頭,快步趕回內堂,揮手遣散了衙門裡的下人和外麵的典吏:
“你們都走吧,本府要在此於賊兵決一死戰!”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滿是震驚和敬佩。
不愧為一府之尊,這氣節,這意誌,如果這樣的州府主官再多些,我大明何愁不興?
更有甚者,聽了這話,也不跑了,說什麼都要追隨張輦的腳步,與他一起迎擊賊兵。
這可把張輦嚇了一跳,我隻是找個借口把你們支走而已,怎麼你們還當真了?
張輦連忙搖頭,厲聲喝道:
“糊塗!”
“爾等正值壯年,不想著留下有用之身,將來報效朝廷,反倒要隨我與那賊兵死戰,是何道理?”
“速速退去!讓本官為你們攔住賊兵!”
幾人聽了這話,眼裡飽含熱淚,哐哐朝著張輦磕了兩個頭,依依不舍的轉身離去。
夜色深沉,府衙內的燭火搖曳,映得張輦的臉色越發蒼白。
等人走光後,他再也裝不下去,迅速起身,直奔後院而去。
他環顧四周,確認四下無人後,悄悄推開後門,溜進了不遠處的巷子裡,眨眼間便消失在黑暗當中。
張輦平日裡不住府衙,他在城東置辦了一座雕梁畫棟的大宅子,平日裡門庭若市,如今卻冷清得像座空城。
他推開側門,穿過庭院,火急火燎地朝著內院趕去。
宅裡的下人見他這副模樣,紛紛露出驚疑之色。
“老爺,您這是”
老管家迎上來,還沒說完,張輦便不耐煩地揮手打斷:
“都散了吧!賊兵攻城了!城破在即,你們各自逃命去吧!”
下人們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亂作一團,有人尖叫著跑向後院,有人忙著收拾細軟,轉眼間宅子裡便亂成了一鍋粥。
張輦懶得理會他們,徑直衝進書房,從桌案上找到自己的官印、牙牌,又從暗格裡翻出幾錠銀子,全塞進了一個布包裡。
延安府守不住了,他心裡清楚得很,眼下保命才是頭等大事。
可就在這時,門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大人,到底發生了何事?賊兵已經打進來了嗎?”
張輦被他吵得心煩意亂,猛地起身打開房門,怒喝一聲:
“吵什麼!進來說話!”
一名忠心耿耿的仆人衝了進來,急切地問道:
“大人,需要小的去備馬嗎?”
張輦沉默不語,備馬?城外現在肯定到處都是賊兵,騎馬出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他瞥了一眼麵前的仆人,心生毒計。
張輦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隨手拎起布包,“一不小心”將包裡的金銀撒了一地。
仆人見狀,連忙蹲下身子幫著撿拾。
趁著仆人專心撿銀子時,張輦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趁機抄起桌上的硯台,對著仆人的後腦勺狠狠地砸了下去。
隻聽“咚”的一聲悶響,仆人應聲倒地,鮮血緩緩淌出。
張輦冷哼一聲,扔掉硯台,俯身將那仆人身上的粗布衣裳都扒了下來。
緊接著,張輦迅速脫下自己的官袍,換上了那身粗布衣裳,腳下的官靴也換成了布鞋。
隨後他又摘下烏紗帽,隨手將頭發披散開來,搖身一變,成了個落魄的平頭百姓。
接著,他把官袍、官帽,官靴全都穿到了那仆人身上,甚至還把牙牌和官印都揣到了那仆人懷裡。
做完這一切,他找來火折子,一把點燃了書房裡的簾子。
火苗“噌”地一下竄了起來,迅速點燃了書案上的宣紙,隨後又蔓延到木架上,整個房間很快被大火籠罩。
張輦轉身跑出書房,站在庭院裡,眼睜睜地看著大火一點點吞噬著這座宅子。
火光映紅了他的臉,濃煙嗆得他咳嗽不止,張輦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喃喃自語道:
“燒了也好,總比落在賊人手裡強。”
他搖了搖頭,
“賊兵破城,延安知府張輦寧死不降,舉火自焚。”
“這樣,應該能騙過那幫賊兵吧?”
火勢越來越大,劈啪作響,他不敢多留,背起布包,趁著夜色掩護,沿著巷子七拐八繞,直奔城西而去。
城西有座不起眼的小彆院,是他早些年李家送給他的。
這些年來,一直不為外人所知,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他推開院門,院子裡雜草叢生,一片荒涼。
張輦徑直走進裡屋,將布包扔進炕洞,埋進了火灰裡。
房間裡一片黑暗,空氣中還彌漫著刺鼻的黴味。
但張輦不敢點燈,隻能緊閉大門,祈禱著賊兵找不到這個地方。
他蜷縮在角落裡,將雙腿緊緊抱在胸前,耳邊隱約間傳來賊兵的喊殺聲和火炮的轟鳴聲,身體不自主地發抖。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中默默念著:
“隻要撐過今夜,等賊兵放鬆警惕,我就能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