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輦妄圖金蟬脫殼,擺脫追捕的時候,安定門處,城牆早已失守。
董二柱和黑子領著麾下的將士正在一路追擊官兵。
為首的鄭百戶滿身血汙,帶著手下僅剩的兩三百殘兵且戰且退,他此刻正準備退入城內,與賊兵展開巷戰。
他一邊揮刀砍退逼近的賊兵,一邊嘶聲吼道:
“指揮使大人呢!咱們快頂不住了!怎麼還沒人前來支援?”
身旁一名親衛舉著長盾,隨手擋開飛來的流矢,冷笑一聲,語氣裡滿是嘲諷:
“吳大人?他怕是早就腳底抹油跑了!”
“咱們也趕緊撤吧,再不跑就真沒命了!”
鄭百戶聞言臉色一變,剛要開口嗬斥,卻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
一匹快馬從後方疾馳而來,馬上的傳令兵滿頭大汗,扯著嗓子喊道:
“百戶大人,府尊大人有令!讓咱們退到知府衙門去,他要領著咱們抗擊賊兵!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這命令如同一道曙光,讓在場的官兵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
鄭百戶本來以為他們已經被徹底拋棄,可沒想到知府大人還在堅守,要與他們同生共死!、
他眼前一亮,胸中燃起一絲希望,揚起手中長刀,朝附近的士卒下令道:
“弟兄們,隨我退到衙門去!”
“知府大人還在,咱們還有希望!”
聽了這話,周圍的官軍們士氣大振,重新提起精神,拚死殺出一條血路,直奔知府衙門而去。
然而,到了知府衙門跟前,眾人卻傻了眼。
夜色下,府衙大門緊閉,裡麵靜得像座死宅,連半點人聲都聽不見。
一群人左等右等,衙門裡卻始終不見人,就連敲門都沒人回應。
賊兵的喊殺聲越來越近,鄭百戶急了,趕忙派人衝進去查看,結果卻發現衙門裡早已人去樓空,張輦也不知所蹤。
鄭百戶懵了,不是說好戰至最後一兵一卒嗎?人呢?!
可不等他多想,江瀚和黑子率領的大軍已經衝到了府衙門口,將他們團團圍住。
鄭百戶環顧四周,手下兵將們全都麵如死灰,毫無戰意。
他長歎一聲,扔下手中長刀,跪倒在地:
“將軍,我們願降!”
沒辦法,整個延安府城裡的上官都跑了,如今隻剩他一人苦苦支撐。
他心灰意冷,不願再做困獸之鬥,不如降了賊兵,以後再做打算。
他手下這兩三百殘兵,雖然不是什麼精銳,但能夠血戰到此時此刻,也算得上意誌堅定之輩。
想來,眼前這幫叛軍應該會收下他們吧?
投了賊兵,沒準還能混個頭領當當,從此占山為王,四處劫掠,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為首的江瀚聽說他要投降,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慢著!”
江瀚的聲音冰冷而堅定,
“想要投降,可以,先把屠了馬家村的人都給我指出來!
“等我把屠村的都抓出來殺了,剩下的就可以降了!”
鄭百戶聞言,臉色刷地一下變白了,眼中閃過一絲驚恐,身子止不住地發顫。
屠村之事,正是他一手操辦的,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江瀚目光如刀,掃過這群殘兵,揮手示意身旁的親衛上前控製住這幫人。
他沉聲道:
“都聽好了,你們隻要把屠過村的都指出來,我可以饒你們不死!”
“要是敢藏著掖著,那就休怪我大開殺戒了!”
鄭百戶猛地抬起頭,聲音沙啞:
“將軍,一個村子而已,何必這麼認真?”
“我手下這幫官兵,哪個不比那幫流民百姓有用?”
“那些人活著隻會浪費糧食,而咱們兄弟吃飽就能乾活,隻要將軍一聲令下,指哪兒打哪兒!”
但江瀚卻置若罔聞,看都不看他一眼,更不想聽他的歪理邪說。
他心意已決,絕不姑息屠村的凶手。
這並不是江瀚同情心泛濫,也不是他非要替馬家村的村民報仇,他沒那麼閒。
其中原因有二:
首先,雖然江瀚自認為不是什麼好人,但至少屠村這種事他乾不出來。
並且,這幫人屠村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以劫財為目的,有組織、有紀律、有分工的屠殺。
為此,他們甚至還帶上了延安府的稅吏。
其次,如果江瀚真的收了這幫人,那他手下的老兄弟們會怎麼想?
連這幫人都能入夥,看來在江大人的眼中,屠村根本算不得什麼大事兒。
那日後,他們會不會有一天一時興起,也去屠個村甚至屠個城?
隻要事後態度好點,認個錯,上繳一部分戰利品,想必江大人會原諒他們的。
畢竟你江瀚連這幫人都能原諒,那咱們這幫跟了你這麼久的老兄弟,你應該也能原諒吧?
咱們替你大大小小打了這麼多場仗,跟著你出生入死,難道這點事情都不能容忍嗎?
什麼?你說不能容忍?
那行,咱們弟兄就換一個能容忍的上來!
魏博牙兵不就是這麼出來的嗎?江瀚可不想重蹈覆轍。
所以,為了隊伍的未來,江瀚也絕不會讓這幫人就這麼輕易地降了。
鄭百戶見江瀚鐵了心要殺他們,他也急了:
“屠村?屠村怎麼了?”
“老子手底下的這些兵,飯都吃不上了,我還不能替他們找條活路了?”
他情緒激動,歇斯底裡,
“老子的太爺爺打過韃子,爺爺去過朝鮮,我爹死在遼東,我家滿門忠烈,就換來了個屁大點兒的世襲百戶!”
“為了守這個延安府,老子和手下的弟兄們,哪個不是浴血奮戰?”
“如今指揮使跑了,知府也跑了,就剩咱們這些最下麵的泥腿子苦苦支撐!”
“我要是十惡不赦,那這些高高在上的老爺算什麼?”
他喘著粗氣,眼中滿是血絲,
“將軍,聽說你也是官軍裡出來的,你應該知道,朝廷發下來一千石糧食,落到咱們手裡能剩多少?”
“一千石糧食批下來,還沒出京城就要少一半,運到衛所裡,指揮使分走一半,知府又要分走一半,咱們哪兒還有的吃?!”
“沒有糧食,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手底下的兄弟們餓死吧?”
“你告訴我,屠村是我的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