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聞君一連演示了兩次,第二次更是更正了起筆的角度,將天級符籙的效能發揮到極致,隨後幻境崩塌,時聞君也因為精神力超負荷,陷入沉睡。
解祁大師牢牢攥著留影石,看著時聞君的目光不止有欽佩震撼,更多的是惋惜。
他難得用請求的口吻對米正清說:
“司長,這孩子天賦驚人,卻因為靖安司中途折翼。我們真的不能對不起她。”
米正清鬆開一直同時聞君交握的手,替人擦了擦虛汗,直起身來。
牧文茵四人的視線齊刷刷挪過去。
“時聞君功不可沒,享長老級彆尊榮。”
牧文茵在心裡權衡一下,覺得這樣的禮遇合情合理,也就點了點頭。
但是,這樣做卻有一些隱患,畢竟靖安司最是慕強。
換言之,靖安司能者居之,不養閒人,退役榮養的前提是功勳卓著。
“隻是,我們隻能為她搭台造勢,真正的立威服眾,還是要靠她自己。”
米正清心裡清楚,這是一定的,如果時聞君自己不努力,長老的位置是絕對坐不穩的。
米正清又示意林井再看看時聞君的情況,解祁也不放心的探查了時聞君的識海,確認隻是透支脫力才放心離開。
等時聞君補了一大覺醒來,就發現自己總會被人盯著,隨時可能被按死在床上。
誰讓時聞君能做的努力都做到了極致,識海還差點再次撕裂崩潰,靖安司的高層說什麼都不肯再讓她去冒險。
想修煉?想複健?
可以,沒問題,林井製定了反向ki,一旦超標,瞬間提醒,鐘濟習慣成自然的把人按在床上繼續休養。
時聞君終於體驗了一把帶薪療養的爽感,閒到每天都在琢磨怎麼去給符會一個大比兜。
她的確不是很在意手指的靈敏度,但這不代表她不恨符會毀了她前進的捷徑,不代表她不恨極寒給她身體造成的負麵影響。
更不代表她要放過讓她吃儘苦頭的罪魁禍首。
身體苦痛,精神摧殘,天賦踐踏,人格羞辱……樁樁件件,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距離時聞君入夢,又過去了兩天,解祁來了。
他臉上是難掩的激動,嘴角更是咧到耳朵根,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提升了一個檔次。
“成了!哈哈哈,小時,成了!”
這個速度在時聞君的預料之內。
但既然是靖安司先拿到了完整的天級符籙,那他們不去答謝一下符會的友情讚助,是不是不太好啊。
時聞君唇邊的弧度漸深,心情大好。
“前輩,可有意去敦促一下符會的進度?”
解祁早有此意,但還是想把出氣的權利交給她自己。
時聞君求之不得。
這次,米正清有政務要忙,隻點了幾個中層,指明了是陪同時聞君一起去砸場子,指揮權全權交由時聞君把控。
時聞君收到司長大人的傳訊,腦子轉了兩轉就明白了她的深意。
她被破格提拔,原因在於繪符能力。
可偏偏她現如今又暫時失去了與地位相匹配的實力,而靖安司的主力精銳,多數並沒有見識過她的手段。
這就導致,在一些思想保守傳統的中高層眼裡,她時聞君德不配位,屍位素餐。
高層人心不齊,下邊隸屬靖安司的軍隊自然也會產生情緒。
若再有有心之人挑撥,時聞君便會深陷輿論漩渦,難以脫身,屆時整個靖安司都難保太平。
時聞君支著下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裡有了主意。
第二天清晨,時聞君終於被批準可以下地。
臥床太久,時聞君每一步都走得輕飄飄的,像是踩在棉花上,無奈隻能讓鐘濟攙著自己慢慢挪動。
站在外邊,還沒跟時聞君見過麵的大、中隊長和執行長,終於見到了新長老的廬山真麵目,一個個都皺緊眉頭,川字褶皺都能夾死蒼蠅了。
走個路還要天刑衛大隊長扶著,這麼大架子?
明明剛剛入秋,就披著大氅帶著圍脖,還抱了個手爐,走兩步就喘動兩下就咳,這麼裝腔作勢?
築基期的實力,身體素質又差的離譜。這麼弱雞,怎麼當上長老的?
靠她這張臉?
尤其在得知,他們竟要給時聞君當轎夫後,一個兩個天之驕子差點蹦起來拔劍。
得虧有姚安國和鐘濟壓著,不然,還沒出門去找符會的麻煩,他們自己人就先杠起來了。
執行長按住還想衝出去找時聞君比劃比劃的中隊長,悄悄說:
“流雲仙尊沒來,司長和副司長他們也沒在,咱們幾個要去衝了符會的門,最多也就是個平手。且看她怎麼出醜吧。”
時聞君絲毫不覺得自己拉了一大波仇恨,她對自己的出場非常滿意,對鐘濟安排的八抬大轎也算稱心如意。
拉風,高調,實用性和舒適度拉滿,很符合她興師問罪的受害者形象。
一行人大搖大擺地來到符會正門,氣勢洶洶,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們是來秋後算賬的。
符會的大門已經複原,門口啟動了防護陣,化神期之下,幾乎無人能硬闖。
執行長雖然嘴上說著要看時聞君出醜,但事關靖安司威嚴,他可不能讓整個靖安司,因為一個女人淪為笑話。
他剛想暗示姚安國去控場,就見時聞君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隨手揮出幾張中級雷光符,又追加一張高級弱水符。
執行長一愣,隨即大怒。
能抵擋化神以下修士攻擊的陣法,你居然用中級符籙去破陣?簡直丟靖安司的臉!
他的怒火還沒凝成實質,表情就轉為呆滯。
原本透明的屏障,在被第一枚符籙侵入後,顯現出雷紋,後邊連續六張符籙打在不同方位,隱隱聞到焦糊味。
最後一張符籙落地,屏障居然一陣劈裡啪啦,就像連電短路了一樣,沒過多久傳來一聲爆炸聲響,陣法破了,連新裝好的大門都被震出了裂縫。
姚安國和鐘濟將罡風擋在外邊,時聞君還是不可避免的咳了一陣。
執行長眼睜睜看著病弱瘟雞一樣的花瓶美人兒蒼白著臉,一臉的匪夷所思,說著殺傷力極強的話:
“啊,就這?陣眼貼著眼皮子放,心這麼大的嗎?”
執行長瞠目結舌,連忙收斂了敵意,老老實實抬著時聞君進了大門。
大門正前方的廣場上,是一根擎天巨柱,柱子頂端是繪卷樣式的玉雕。
這是符會的地標建築,也是散修符師最渴望朝拜的地方。
時聞君坐在轎子上,停在廣場中央,仰頭注視著巨柱,任由隸屬符會的符修圍觀,對意圖驅趕不速之客的守衛也未曾放在眼裡。
她隻一門心思等蔣唯,元嬰期的冰係法修,以及司寇。
蔣唯最早現身,他臉色陰沉,客套話都不帶講的,上來就是冷嘲熱諷,並在關鍵字眼上加重讀音:
“小天才,聽說您永遠永遠,都失去繪製精密符籙的能力了?這可是大大的不妙呀,誰人不知靖安司實力為尊。”
“您的心肺還好嗎?總不會要咳喘一輩子吧?是藥三分毒,有病當治啊。”
“需要在下為您備些藥嗎?一會兒若是倒在這裡,在下可是有口難辯啊。”
時聞君倒是順著他的話音走:
“嗯,對,用手畫不了了。”
“我會爭取輕聲咳嗽,必不會打擾了蔣管事的雅興。”
“備點藥也不是不行,不然等會兒我怕您一時半刻承受不住呢。”
蔣唯見言語沒能刺激到時聞君,改為現場畫符,勢要一舉搗毀時聞君的道心。
時聞君就撐著頭掛著笑,看跳梁小醜一般。
等蔣唯繪製一半,才慢慢閉上眼。
高級符籙,除了多消耗點精神力,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玉料懸空浮起,時聞君以神識為刃,精雕細琢卻速度極快,甚至比蔣唯成符還要早。
兩枚同種符籙相撞,時聞君除了輕咳兩聲,沒什麼明顯異樣,反觀蔣唯,雙眼緊閉,血絲順著嘴角滑落。
高下立見。
蔣唯不可置信,瞠目欲裂:
“你……你竟然領悟了神識刻符?!”
時聞君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手爐,有些詫異地反問:
“啊?難道蔣管事還沒悟到嗎?”
殺人誅心。
他卡在這一境界,很久了。
蔣唯臉色變得青白,在看到圍觀符修震撼欽佩的目光後,更是氣急敗壞血氣翻湧。
神識刻符,對精神力的強度和識海的廣度要求極高,這種能力當得上萬裡挑一,符會招攬眾多符修天才,帶上供奉的老怪物在內,竟隻有三人能達到這種境界。
此前他毀了她的手,今日卻讓她出儘風頭!
他恨!
時聞君好像剛注意到圍過來準備動手的元嬰期高手,歉意地衝蔣唯笑了笑,從乾坤袋裡翻出一枚符籙。
“哎呀,剛才忘記把您需要的天級符籙拿出來了。蔣管事可知這歸墟寂滅符的威力?在下還真想試一試呢。”
蔣唯臉色瞬間就變了,元嬰期高手感受到符籙上蘊含的恐怖能量,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天級攻擊性符籙,威脅性太大了。
蔣唯現在除了恨,他更是怕。
這樣的天才,經曆磋磨打擊反而浴火重生,領悟了神識刻符不說,甚至真的成功推演出天級符籙。
現在的她,超高價值對靖安司而言,無可替代。
他必須要做些什麼。
時聞君才不管天賦碾壓在蔣唯心裡,掀起了怎樣的風浪,她隻是揉搓下因為涼意開始癢疼的左手手腕,偏頭問鐘濟人怎麼還沒請過來。
執行長一臉懵。
請誰?
緊接著就看到姚安國拎著一名修士,縮地成寸,把人丟到時聞君麵前。
時聞君笑容和煦地同人打招呼:
“當日刑房一彆,好久不見。前輩彆來無恙。”
這人正是導致時聞君嚴重凍傷的冰係法修,曾宏。
曾宏有些忌憚地挪離姚安國身邊,抬頭仰視時聞君。
“時姑娘這是何意?當日之事,我等也不過是奉命行事,冤有頭債有主,時姑娘這般行徑,不大妥當吧。”
時聞君啞然失笑。
刀砍到身上知道疼了,翻車才知道說我們都在用力的活著了。
那夥同蔣唯欺負她一個小姑娘時,怎麼不可憐可憐她也是普普通通打工人呢?
不過冤有頭債有主這話不錯,她不就是隻找了他們幾人,並未遷怒其他符修嗎?
時聞君眯著眼睛,左手托著玉料,右手用靈力憑空在上邊勾勒出繁複紋路,繪成後氣喘籲籲,鬢角冒出虛汗。
時聞君穩了穩氣息,對曾宏的態度十分客氣。
“今日在下不請自來,也是為了答謝前輩的不殺之恩。這枚符籙,可幫前輩酣然入夢。前輩不必言謝,都是晚輩應該做的。”
曾宏顯然明白,靖安司不懷好意,時聞君現場畫的符籙自然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他噌地站起來就要遁離,還沒站穩就又被姚安國按在原地。
時聞君示意姚安國把人帶到蔣唯身邊,手指顫抖地將符籙揮過去。
符籙貼在曾宏身上,法修立刻陷入幻境,沒過多久,冰係靈氣瘋狂外泄,身邊溫度驟降,蔣唯的感受尤為強烈,整個人如墜冰窖。
鐘濟連忙催動火係靈氣,形成防禦層,將時聞君護在裡邊。
蔣唯打了個寒戰,直接明白了時聞君的意思。
他氣極反笑:
“在下不過請小天才在符會喝了幾天茶,您卻要以怨報德?”
時聞君自我檢討:
“對,我是小人,最是小肚雞腸,尤其擅長無理辯三分,得理不饒人。”
時聞君又費力地繪製了一張符籙,右手顫抖地將符籙舉起,正麵對著蔣唯展示,保證他能把符籙看清楚:
“喏,傀儡符。拜您所賜,在下現在想一筆成符,還真是不容易呢。”
蔣唯直覺不妙。
時聞君又取出一支流光溢彩的符筆,赤紅的光芒帶著灼熱的溫度。
“您看,這支頂級符筆,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尋來的。在下這一副病體,實在是負擔不起繪符的重擔。”
“既然你我相熟,您又最是熱情好友,便有勞蔣唯管事了。”
姚安國拿著符筆,強塞進蔣唯手裡,又用威壓將人定在原地,無法挪動分毫。
蔣唯冷氣直抽。
原先被曾宏釋放的冰寒之氣凍結的肢體,突然接觸到滾燙的符筆,瞬間解凍,再遇寒氣,再次灼燒。
循環往複,隻一息的功夫,蔣唯就覺得自己的右手要被折騰廢了。
時聞君看了看滾落在地上的符筆,豔紅的血跡上粘著皮肉,又裹了灰塵,有些惋惜地說:
“蔣管事怎麼這般不小心,這符筆可金貴了呢。蔣管事,您的臉色怎麼這般難看,可需要在下幫您握筆,教您繪符?”
姚安國將符筆拾起,懟在蔣唯麵前。
蔣唯死盯著時聞君,一臉怨毒。
她是故意的!她是在用更極端的手段報複他!
時聞君一直虛弱地端坐在轎子裡,優雅大氣,不染半點血腥氣息。
前提是不看她夾在兩指間,搖搖晃晃的傀儡符。
威脅而已,她也會。
蔣唯進退兩難,更讓他絕望的是,符筆屬性與他的靈根相斥,他被迫落下的每一筆都會引起靈力紊亂,進而導致繪符失敗,激起反噬。
蔣唯一口血嘔出,凍結成顆粒墜地。
“嗯?蔣管事這是怎麼了?”
時聞君向前探了探身子,關切問道,手中的傀儡符也晃來晃去。
像一柄懸在蔣唯頭頂,隨時可能斬下的鍘刀。
他看到時聞君在虛弱地咳喘,捏著符籙的手也在顫抖,卻是打心底的怕了。
這個病弱的女人,簡直比她受傷前全盛時期時還要可怕。
蔣唯眼見時聞君又輕飄飄舉起傀儡符,心底徹底破防,終於認輸:
“你夠狠,你贏了。”
符筆貫穿符修的心臟,蔣唯到底還是被時聞君的心理壓迫和無儘絕望逼到自絕。
執行長默默搓了搓胳膊。
好可怕的女人,看著是個病秧子……呃病美人,卻手段了得。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次尋仇,沒有情緒宣泄,隻有實力碾壓。
姚安國低聲詢問已經顯現出凍傷後遺症的時聞君:
“這名法修怎麼處理?”
時聞君互搓了下雙手,輕輕嗬出一口氣暖暖關節,語氣透著隨意:
“隻要幻境不破,他就得老老實實當製冰機。至死方休。”
鐘濟給時聞君換了手爐,又拿出蓋毯幫時聞君護住膝蓋。
時聞君攏了攏蓋毯,心中默念:
還有一個人。
馬上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