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城中的物件真是貴……”
“誰說不是,糧食本就是天價,如今又因為到了繳納貢糧的時節,又漲了幾分!”
“哎!世道艱難啊!”
出了城,李牧和賈川三人快步走在返程路上,每個人都背著一個大包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天空烏雲密布,吹來的風中帶著些許涼意。
幾人緊趕慢趕,終於在雨點落下前回到雙溪村。
推開院門,熊羆箭一般衝過來,濕漉漉的鼻子不停蹭著李牧的手掌,喉嚨裡發出急促的嗚咽。
“好了好了,我忙著呢,去院裡自己玩!”
他急著將包袱內的酒曲和高粱取出,為第二次釀酒做準備,根本沒有心思回應獵犬的熱情。
“嗚嗚!”
“吼!”
見狀,熊羆不滿的叫了幾聲,氣鼓鼓的鑽出屋去,來到李采薇門前搖晃著尾巴。
“這丫頭,天還未黑,就把門窗關的嚴嚴實實,這是有多怕雨水把新屋裡給打濕啊……”李牧瞥了一眼,暗自嘀咕一句,餘光突然落在灶台上:“嗯?今天的飯這麼早便煮出來了?”
灶台上是一碗豬肉炒黃豆,旁邊還擱著兩張大餅,油汪汪的,看上去便讓人感覺食欲大開。
“采薇!”他敲了敲新屋的門板,“哥給你帶了桂花糕,還熱乎著呢。”
屋裡傳來窸窣的動靜,半晌才響起悶悶的回應:“哥……我有點不舒服,先睡下了,明天再吃吧。”
生病了?
李牧放下碗筷,眉宇間有些憂色。
李采薇的身子瘦弱,以往又經常做些勞苦的繁重工作,長此以往很容易便累出病來。
“是不是著涼了?”他貼近門縫,隱約聞到一絲藥草味,“哥去請二拐叔來看看?”
“不用!”屋裡聲音突然拔高,又急忙壓低,“不用了這麼麻煩了,我隻是昨晚沒休息好……今天又吹了風,有些頭痛,睡一覺發發汗便好了。”
“那……煮些生薑水來?”
“我已經喝過了!”李采薇立刻說道:“哥,我真沒事,你……”
李牧眯起眼睛,指節重重叩在門板上。
他開口打斷了妹妹的話,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開門!”
“我都睡下了!”李采薇聲音很悶,仿佛蒙在被子裡麵:“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不行嗎?”
“采薇,你也不想新屋子的門被我一腳踢壞吧?”
李牧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要求:“開門。”
屋子裡響起一道不情願的悶哼。
門軸吱呀作響,緩緩打開。
昏暗的屋內,李采薇裹著條舊圍巾,劉海刻意垂下來遮住半邊臉,但李牧還是看見她嘴角的淤青,在昏暗天光下泛著駭人的紫紅之色。
屋子裡,儘是被壘到整整齊齊的磚坯。
“這是怎麼了?”他聲音發顫,伸手去掀圍巾。
李采薇慌忙後退,卻被李牧攥住手腕,一字一頓的問道:“誰乾的?”
“什麼誰乾的……”她嘀咕了一句。
李牧一把將她那件充當圍巾的麻布扯下來,白皙脖頸上,幾道帶有血絲的傷痕赫然入目!
“到底是誰?”他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已經帶著濃鬱怒意。
李采薇見自己身上的傷勢已經瞞不住,頓時故作輕鬆道:“誒呀,沒什麼大事,就是我今天在溪邊洗衣服的時候,和村東頭的傻寡婦拌了幾句嘴,撕扯了幾下罷了!”
“她是個傻子,誰會跟她計較?”
李牧轉身便走向院外。
“哥!”采薇急得拽住他衣角,“真是傻寡婦……”
“你不說實話,我去找鄰家大娘問問。”李牧自然知曉李采薇的性子溫和善良,絕對不可能和一個癡傻婦人發生什麼衝突,此事肯定另有隱情。
見狀,李采薇這才慌了神,她猶豫片刻,眼淚突然決堤:“是……是六嬸她們……”
“昨天村中的漢子們進山狩獵,有幾人死傷,他們家的婆娘來找我吵了幾句嘴,還動了手。”
她將此事一五一十的全盤托出,從六嬸帶人闖門到陳芸力挽狂瀾,沒有一字落下。
聽著妹妹斷斷續續的講述,李牧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灶台上的飯菜還冒著熱氣,屋裡每塊磚坯都碼得整整齊齊——這傻丫頭,挨了打還惦記著把這些活都乾完。
“難怪,難怪一回來熊羆便纏著我吼叫個不停,原來是被人欺負到家裡來了!”
李牧眉心狂跳:“她們死了家人,就拿你撒氣?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算了吧……她們家中都遭逢了大難,再說,我們的日子剛穩定下來……”李采薇雙手搓著衣角,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小聲囁喏道:“我不想因為這種事讓你再惹上麻煩。”
她知曉李牧的脾氣秉性。
此事被李牧得知後,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不久前,因為王家之事,他們兄妹二人剛剛經曆過一次生死大劫。
若是李牧再因為此事怒火攻心,一氣之下鬨出人命,好不容易得來的安穩日子又要被打破了!
看著妹妹這幅樣子,李牧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胸口劇烈起伏,最終長歎一聲,輕輕擦去妹妹臉上的淚:“疼不疼?”
李采薇搖搖頭,又點點頭,突然“哇”地哭出聲來:“她們……她們要殺了我……”
嘭!
一聲巨響。
李牧一腳將院中的木桶踢翻。
他把妹妹摟在懷裡,聽著雷聲中夾雜的嗚咽,眼神漸漸冷得像淬了冰:“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