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昏沉。
思緒混沌。
薑虎睡夢之中,隻覺得自己的意識在虛實之間來回飄蕩。
夢境如走馬燈般輪轉,一會兒是和李家兄妹圍坐在餐桌前,暖黃燭光映著眾人帶笑的麵容,碗筷相碰的清脆聲響中夾雜著歡聲笑語。
一會兒又跪在馬幫陰冷的大堂上,四周站立的幫眾麵色如鐵,腰間鋼刀折射出的寒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而高坐在太師椅上的秦蠍虎,正用那雙毒蛇般眼睛盯著他,嘴角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
“啪啪啪!”
恍惚間,他感覺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一個渾厚的聲音穿透夢境:“快醒醒!”
是牧哥回來了?
他猛地睜開雙眼,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起,可當視線聚焦看清屋內情形時,渾身的血液卻瞬間凝固!
六名赤膊大漢如鐵塔般立在房中,麵色不善,古銅色的胸膛上烙著馬幫特有的印記。
他們腰間彆著哨棒,站位極其講究,將門窗所有退路都封得嚴嚴實實。
“原來是林兄弟……”薑虎認出了六人中為首之人正是幫中的一名小頭目,穩定了下心神後,便強裝鎮定笑道:“請坐!”
“寒舍簡陋,家中又沒個女人操持,諸位兄弟大駕光臨卻沒有什麼茶水招待,見諒見諒!”
“我去買些酒菜,今日各位兄弟便在我家吃了!”
他一邊說著,作勢就要往門外走,卻被一隻鐵鉗般的大手按住了肩膀。
“酒菜就免了。”林二黑咧開嘴,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幫主急著見你,命我等即刻請你回總壇,不得有誤。”
“請”字咬得極重。
幾名漢子也圍了過來。
看到這一幕,他心中咯噔一聲,暗叫一聲壞了。
秦蠍虎定是發現了什麼,否則絕不會差遣這群打手們前來。
雖然名義上是“請”,但薑虎卻不會傻到真以為對方會對自己客氣。
周邊的幾名大漢已經將哨棒拎在手中,還有人攥著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嘴角還掛著陰森冷笑。
薑虎看了看四周,若是在這種狹窄的地方動起手來,他絕對討不到任何便宜!
“既然是幫主有令,”薑虎喉結滾動,聲音乾澀:“那……便走吧!”
啪!
話音未落,兩條壯漢已如餓虎撲食般衝上來絞住他的手腕,並將一條粗糙繩索套在薑虎身上,轉眼間便將其綁的結結實實。
“林二黑,你這是什麼意思?”薑虎掙紮了兩下,但卻被匕首瞬間頂住了咽喉,眉心狂跳怒吼道:“幫主要你來請我,你竟敢綁我?”
“對不住了,兄弟我也是奉命行事,”林姓頭目笑了笑:“有什麼委屈,就等回了總壇麵見幫主後再說吧!”
隨著一聲令下,眾人如抬牲口般將他架出了門。
……
山間霧氣繚繞。
由於遭遇了猛虎,再加上山中小道又實在是濕滑難行,經過認真思慮之後,李牧帶著賈川三人在設在埋伏的小溪邊轉了一圈,在陷阱中撿到又兩隻野鴿後便匆匆下了山。
“牧哥兒……”賈川扛著獵物,黝黑的臉上帶著幾分躊躇,“今晚……您有空麼?”
“有事?”
“我們仨商量著……”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聲音不自覺地低了幾分,“想擺桌酒謝您!當年在軍營有個老規矩,新兵第一次活著從戰場回來,得請教導他們的伍長喝酒,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謝師禮。”
說到這裡,這個憨厚的漢子眼睛亮了起來:“如今您帶我們入了獵戶這行,讓我們能在山裡討生活。這頓拜師酒,說什麼也得請您!”
李牧微微挑了挑眉毛。
晨光透過林隙,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這個人,最煩那些虛頭巴腦的規矩!”他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賈川結實的肩膀:“隻要你們踏踏實實做事、兢兢業業乾活,其他的繁文縟節、人情世故之類的都可以省略,不必挖空心思來討好我。”
“本事不大,架子倒不小的人,我看著就膩歪。”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賈川肩上抓起一隻鬆雞,掂了掂分量:“真要謝我,往後多打幾隻這樣的肥雞,讓我多分些肉食,比什麼酒席都強。”
三人聞言卻不肯答應,又邀請了幾遍,但見李牧態度堅決便隻有作罷。
“牧哥兒,昨日的事……我們聽說了!”賈川突然壓低了聲音,提起昨天那群婦人去李家鬨事、李牧回來後挨家報複的事來,“往後再有這樣的事,您言語一聲!”
他拍了拍腰間斧頭,眼中閃過一絲凶光:“除了打獵,我們兄弟打架砍人也是把好手!”
昨日聽聞消息時,他們抄起家夥就要去助陣,趕到時卻隻看到一片狼藉。
賈川很清楚如今這個時代生存環境有多惡劣。
幾人組建的狩獵隊,除了平日裡進山打獵要擰成一股繩之外,平日生活中遇到事、被人欺負的話,也必須團結一致,才能在這吃人的世道活下去。
“砍人是好手……”李牧忽然轉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那殺人呢?若我要殺人,你們敢遞刀麼?”
賈川三人頓時僵在原地。
“哈哈哈,說笑罷了!”李牧擺擺手繼續前行,“走吧,下山。”
看著李牧的背影,賈川眼中閃過掙紮之色,突然他大步追上,聲音嘶啞卻堅定:“牧哥兒!若您真要殺人……我們兄弟也跟著乾!”
“這年頭人命賤如草,您給我們一口飯吃,我們這條命就是您的!”
走在前方的李牧腳步未停,嘴角卻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在這年月,三兩銀子就能買個大姑娘,七尺男兒為口吃的能與野狗爭食。
能帶他們進山狩獵的李牧,幾乎可以等同於再生父母。
誰敢和李牧作對,斷他們活路,這三個老兵是真敢拚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