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們兩個明白,今天早上的事情,性質非常嚴重!”亨利·帕坦院長坐在他那寬大的書桌後麵,嚴肅地對麵前兩個學生說道。
這間院長辦公室是索邦神學院之前的貴族祈禱室改造的,空間闊大、穹頂高聳、聖像羅列,冬季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上的彩色玻璃灑進來,變化為捉摸不定的繽紛顏色。
壁爐裡的乾柴火被燒得劈裡啪啦作響,跳動的火光映在亨利·帕坦那張表情嚴肅的麵龐上更顯壓抑。
萊昂納爾、阿爾貝都低頭垂手,不敢做聲。
亨利·帕坦身子微微向前探:“知道今天我的馬車裡還坐著誰嗎?”
兩人聞言,稍稍抬起頭,望向院長大人。
原來這麼點小事就驚動他,是有原因的——不然哪怕是當年「保王黨」與「共和派」兩邊的學生打群架,因為是發生在學校內部,沒有鬨出新聞,最後也隻是讓教務主管處理了,他甚至都沒有露麵。
亨利·帕坦院長的聲音變得有些氣惱:“那是羅斯柴爾德夫人!我們學院的主要資助人之一!她今天本來是想低調地視察一下,但是你們……”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幸虧她坐在車廂裡,沒有被你們的胡言亂語汙染了耳朵!但是你們醜陋的嘴臉和其他人看熱鬨的混亂,讓她‘印象深刻’。
上帝啊,瞧瞧你們都乾了什麼?”
這時兩人才明白亨利·帕坦院長為何如此生氣。
“羅斯柴爾德……”萊昂納爾自然對這個姓氏如雷貫耳。
在21世紀的中文網絡上,「羅斯柴爾德家族」與「共濟會」「光明會」等堪稱地攤文學裡暗中控製全世界的“超級組織”之一。
這些超級組織的共同特點就是——一方麵“神秘無比”“知道真相的人有生命危險”;另一方麵被事無巨細宣傳得鋪天蓋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當然這些“超級組織”的邪惡計劃也十分宏偉——比如消滅掉世界上98的人口,隻留下2的精英;然後這些精英愉快地開始從事那些被消滅的98的人類的工作。
……
萊昂納爾當然不信這些江湖傳言,所以不至於“虎軀一震”。
但他也不太了解這個時代的羅斯柴爾德家族在乾嘛,不過從這位羅斯柴爾德夫人能資助索邦來看,應該很有錢,八成從事的還是老本行,金融業。
索邦作為國立大學,政府投入的資金主要是保障學院的基本運行,但是要想開展更多研究活動,往往要仰賴這些慷慨的資助人。
索邦每年都會在複活節假日前舉辦盛大的校園詩會,邀請資助人們與學院挑選出來的優秀學生歡聚一堂。
台上年輕、英俊的學生們口中朗誦著讚美資助人及其家族的詩篇,如果博得歡心的話,說不定就能讓學院多一筆經費。
一個院長稱不稱職,不在於自己有多麼“德高望重”,而在於能給學院帶來多少資助。
現在兩人把學院的重要資助人給氣跑了,後果自然很嚴重。
萊昂納爾這時候才不會和院長硬犟,說什麼“都是阿爾貝先羞辱我的”這種蠢話,而是很真誠地道歉:“真的十分抱歉,帕坦先生!我為自己的魯莽與刻薄向您、向羅斯柴爾德夫人,還有索邦的所有師生道歉!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希望能當麵向羅斯柴爾德夫人致以歉意!
我相信她會理解這隻是衝動、無知的年輕人之間一次無意的玩笑,並不能代表‘索邦人’的本質!”
亨利·帕坦院長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點。
隨即他把目光投向了旁邊的阿爾貝,目光中帶著期待。
誰知道阿爾貝竟然低聲嘟囔道:“……那個勢利的猶太婆子,當初我父親還是副部長的時候……”
聲音雖然很低,但是亨利·帕坦院長肯定能聽到,他的眼神卻明顯慌亂了起來。
萊昂納爾察覺到不對勁,連忙一腳踢在阿爾貝的小腿上,吃疼的阿爾貝轉頭怒目圓睜:“你……”
誰知道電光火石之間,萊昂納爾已經從懷裡掏出一塊乾癟的硬麵包,眼疾手快地塞進了阿爾貝大張的嘴巴裡。
然後從容、淡定地道:“院長先生,阿爾貝上課時發言話說多了,嗓子有些啞。他剛剛說他父親還是副部長的時候,就盛讚過羅斯柴爾德一家對法蘭西的重要貢獻。
我相信他對羅斯柴爾德夫人以及您,同樣抱有深深地歉意。剛剛來辦公室的路上,我們已經和好了!是吧,阿爾貝?”
一邊說著,一邊目光灼灼地盯著對方。
阿爾貝畢竟是貴族家庭出身,雖然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但是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看到院長和萊昂納爾的反應,知道事有蹊蹺,隻是嘴被硬麵包堵住了,說不出話來,隻能連連點頭。
萊昂納爾直接上前一步,緊緊摟住阿爾貝,使勁用手拍了幾下他的背,差點沒把阿爾貝拍吐血:“阿爾貝,我們都是‘索邦人’,我們是一家人!對嗎?”
阿爾貝嘴裡塞著麵包,後背又遭重擊,兩眼一黑差點沒有撅過去,但是此刻他隻能配合著萊昂納爾的表演。
亨利·帕坦院長這才鬆了一口氣,大手一揮:“你們回去吧!我會讓教務長隨時報告你們的情況,如果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你們就不配做一個‘索邦人’!”
兩人聞言,如蒙大赦,向亨利·帕坦院長行禮後,快步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來到走廊裡,阿爾貝才從嘴巴裡把那塊又硬又鹹的麵包“拔”了出來,然後一把扔到院子裡,接著連“呸”了幾聲,才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看著萊昂納爾。
萊昂納爾麵不改色:“這是我的午餐,你需要賠我一份。”
阿爾貝陰沉著臉:“那你最好解釋清楚!”
萊昂納爾回頭看了眼院長辦公室緊閉的大門,確認沒有人跟著他們後,才低聲說:“如果沒猜錯的話,羅斯柴爾德夫人應該在辦公室裡,隻是我們看不到他。”
阿爾貝聞言愣住了,張大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麵無表情地對萊昂納爾說:“這一次……算我欠了你。”
接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張10法郎的紙幣,遞給萊昂納爾:“你的午飯錢……這已經可以在「盧浮大飯店」點上一個不錯的套餐了。”
萊昂納爾心安理得地接了過來:“幫你,其實也是在幫我……當然你肯定會比我更慘些。”
阿爾貝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如果自己剛剛的抱怨被羅斯柴爾德夫人聽到了,那亨利·帕坦院長肯定要進行嚴厲的懲罰,到時誰也逃不過去。
就在兩人對話時,一身精致便裝的羅斯柴爾德夫人已經坐在亨利·帕坦院長的對麵,笑吟吟地問:“剛剛羅昂家的小子說了什麼?”
這位有錢的貴婦人看起來不超過30歲,一頭燦爛如初夏陽光的金發,一雙碧綠如寶石的眼睛,就像是剛從巴洛克風格的貴族肖像畫裡走出來的一樣。
亨利·帕坦院長微微一笑:“他想說的話,已經由萊昂納爾代述了,我相信那也是他的本意。”
羅斯柴爾德夫人的笑容曖昧起來:“是嗎?那可真不像他的脾氣啊……不過那個萊昂納爾挺有意思的。他會參加今年的詩會嗎?”
亨利·帕坦院長嗬嗬一聲:“當然,他很出色!您將在詩會上看到他的精彩朗誦……”
羅斯柴爾德夫人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