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府也就是宋潤甫父親的定安侯府,正堂是榮壽堂。
正房是五開間,中間是正廳,一張紫檀繪鶴鹿同春的八扇坐屏立在中間,頂上掛著寫有榮壽堂篆書的牌匾,左右兩幅對聯,條案上東邊放著一個天青色弦紋瓶,西邊放著一個大理石的小桌屏,中間則是供著一塊壽石。
接著又是一張紫檀的八仙桌,兩邊還是紫檀靠背椅,謝凝心裡想:真不愧是侯府,看著就全是錢的味道。
兩邊坐著大約有十來個侯府的長輩,謝凝打量了一眼後,又低眉順眼的跟在宋潤甫的身邊,做足了乖巧怕生的小媳婦樣子。
“來了。”定安侯夫人龐氏聲音略帶威嚴,她掃一眼這個小兒媳後,立刻就收回了眼神,樣貌看著倒是個溫順的。就是那含胸垂頭的樣子看著太過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麵,還有那頭上那頂鎏金的花冠,真是丟人現眼。
若不是沒有辦法,這樣人,彆說娶回家做媳婦,便是娶給兒子做妾,她都不考慮的。
宋潤甫此刻倒是怡然自得,他瞥了一眼謝凝之後,主動的牽起她的手,跪在堂中放著的兩個棗紅墊子上,朗聲道:“兒子攜新婦謝氏,拜見父母。”
“兒媳謝氏,拜見父親、母親。”謝凝也立刻跟著說,又從旁邊婆子端著的托盤裡將茶盞恭敬的呈給定安侯夫婦。
定安侯接了謝凝的茶,說了一句:“佳兒佳婦。”後又叫身邊的婆子將一個蓋著紅色金繡的托盤給了她,桃月見狀忙彎腰接了過來。
龐氏忍著,也跟著說了一句佳兒佳婦後,照禮給了一樣的東西,如此謝凝又向宋潤甫的叔伯嬸娘行禮之後,收了一圈的禮,這個新婦奉茶禮才算完成。
定安侯一向不管後院的事,禮畢之後就站起來,說了句還有公務,就離開了。其餘的人也就順勢離開了榮壽堂,宋潤甫看了一眼龐氏後,默了一瞬才離開。
如此屋裡便隻剩下龐氏,還有在隔壁等著見新媳婦的幾個妯娌。
謝凝知道,現在才是真正的戰場要出現了,自古以來婆媳矛盾、妯娌問題,都是大問題。尤其是在這樣的高門之中。
龐氏看她,眼裡的不喜歡溢於言表,她對此,隻能說一句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定安侯世子夫人李氏見公爹叔伯都匆匆散了,立刻帶著幾個妯娌從屋裡出來。臉上掛著溫柔的笑,聲音清脆爽朗,“這就是六郎的媳婦啊,果真長得玉容花貌,瞧著跟畫裡走出來的神妃仙子一般,洛神在世也就弟妹這般長相了吧。”
謝凝詫異的看了一眼李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李氏捉住雙手,攥在手心裡,她長得又不是什麼絕世美人,這個人說的話好生誇張。
沉默了好一會,謝凝見龐氏還不介紹,又微微抬頭,神色緊張的看著她。
“我是你大嫂。”李氏親昵的拍著謝凝的手,自己介紹道,臉上的笑意越發的大,這謝氏真是個沒見過世麵的人。她剛一進來,她就瞧見了,真真是戴了那頂鎏金的芙蓉花冠。
謝凝微微欠身,軟軟的喊了一句:“大嫂好。”又靦腆的低下了頭。
李氏李氏是個滿月臉,一雙瑞鳳眼微微上揚,顯得她這個人越發的溫和可親。
龐氏端著茶碗,眼神落在微黃的茶湯裡,李氏見婆母沉默,心道婆母這心裡怕是氣死了。一個小家子氣沒有眼光的鄉下女人,竟然嫁給了她最看重的兒子。拉著謝凝的手,臉上笑得越發的開懷,又溫柔的介紹道:“這個穿桃紅的是你二嫂,穿水紅的是你三嫂,穿銀紅的是你四嫂,你五嫂還在坐月子,便沒有過來。”
謝凝又一一問好之後,乖巧的站在堂中,龐氏這才放下茶碗,看著她肅言道:“你既已經嫁給了潤甫,便是我宋家的媳婦,日後你當謹守宋家家規,切莫做出有損婦德,損害宋家門楣的事來。”
“是,兒媳知道。”謝凝有點膽怯的說道,她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龐氏見她這樣柔順,剛剛老大家媳婦說的話,她心裡也就淡了一點,做妻子的,相貌不是第一的。是品行規矩才是。原本謝家七娘,她是仔細觀察過,確認是個賢惠端莊的,才跟侯爺商議定下,哪裡想到,臨門一腳,謝家來人說是要換人。
侯府的帖子已經發了出去,聖人也已經知道,潤甫要跟一個有恩的小戶謝家女結親,若是取消了,隻怕聖人心裡會有疙瘩。
龐氏繼續沉著臉道:“知道就好,你既已嫁為人婦,開枝散葉之事,乃是你為婦之責。潤甫也二十有七,你該早生兒子,為潤甫延續香火。”她不擔心大兒子,隻擔心小兒子,小兒子年近而立,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先頭那個又是個命短的,生孩子都能把自己給生死了,還留下一堆的爛攤子,叫潤甫如今膝下空虛不說,還要娶個小門出身沒有見識的媳婦。
謝凝紅著臉,低著頭,雙手絞著石榴紅的手帕,羞澀的不敢接話。
李氏見她這樣,心裡嗤笑了一聲,果真是沒有見過世麵的鄉下人,這點話都不敢抬頭回話的。
“夫為妻綱,日後你要敬重你夫君,貼心照料,切莫違逆。”龐氏又沉聲說了兩句,她本就不願意這個謝九娘嫁進來,奈何侯爺跟兒子同意了,她也隻能捏著鼻子認。
從昨天進門的時候,身邊的人說她的珍珠花冠,到今天一早過來奉茶那頭上的花冠,她真是想要當場罵人。這謝氏真的一點沒有見過好東西,這樣的東西也敢帶出頭來?她遣人送的花冠哪一頂不比她頭上這個好。
忍了又忍,龐氏的臉色終於是憋不住了,看著低頭的謝凝,那鎏金花冠就在她眼前晃悠,她冷聲問道:“為何不帶侯府準備的花冠?”好東西舍不得戴,這樣的陋習,她定要給改過來,這小家子,上不得台麵,日後帶出去交際,隻會叫人恥笑。
她想著剛剛堂嫂、弟妹們的眼神,心裡就有一肚子的氣。這個謝氏,進門第一天,就叫她丟了好大一個臉。
李氏見狀,忙幫著謝凝說話:“母親,這新婦入門,第一天總是忙亂的,一時不注意拿錯了也是有的。”說著又對她眨眨眼睛,似乎是想要叫謝凝順著這個話說下去。
謝凝垂下的眼睛裡閃了閃,她有點委屈,怯懦的說道:“母親,這就是您們送來的花冠啊。”聽龐氏的話,花冠好似不是侯府準備的,但是她收到的三頂花冠,都是鎏金的,不是赤金的。她阿娘看到的時候,臉都氣白了,還沒有嫁進去,一次又一次的落她們家的臉麵,阿娘甚至哭到了祖父麵前去,可祖父隻沉默了一會,自己補給了她一筆銀錢,叫她不要鬨出來。
“放肆!”龐氏氣得重重的拍著桌上,她豈會是這樣小氣的人,小兒子成親,她再看不起小兒媳,也不會落了小兒子的麵子。
她又突然想起,小兒子離開前欲言又止,看她的眼神。
登時龐氏的眼神如火山噴發一般,熊熊的烈焰幾乎要將人烤焦了,“侯府豈是這樣沒有規矩的人家,你不得胡說!”這樣的聘禮單子是寫了出來的,若是叫人知道,她們侯府送的赤金珍珠花冠,是鎏金的,龐氏臉都羞得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