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的早餐沒有劉一燝來打擾了,他在前院安排工作,挺忙的。
原本朱慈炅隻指派了倪元潞為他的專職中書,但劉閣老不愧是做個首輔的人,天工院的所有中書都成了給他跑腿的了,被他指揮得團團轉。
四王今天也是第一天上班,但朱慈炅並不打算去看。他們鹹魚太久了,估計連門都摸不清楚。不過有四位翰林出身的秘書,應該也出不了問題。
三位叔祖估計沒有多少參政的興趣,沒關係,相信權力的味道很快就會喚醒他們天家血脈裡的基因。
信王皇叔熱情估計很大,但現實也會很快打臉,他也會很快發現來自外朝和張太後的掣肘。
朱慈炅美美的吃著鹿肉小包子。最近對肉食有感覺了,應該是在長身體了,要加強下健康管理,一會要和景嶽先生討論下下半個月營養搭配。
天啟爸爸和泰昌爺爺身體都不好,朱慈炅對自己的健康成長同樣非常關注。好在母係這邊的基因不錯,老娘身體挺好,外公也是出意外去世的。
朱慈炅已經發現,自己感受到的壓製很多都是因為自己的年齡,三歲天子,沒有接觸過的大臣誰敢相信他能掌權。
其實朱慈炅並不反對太後攝政,但張太後顯然有自己的執政思路,她的權力不僅讓朱慈炅失去了安全感,更是嚴重影響到了他的挽明大計。
王之心已經被他派去了南京,等於和曹化淳換了個位置,不過王之心是有任務的,那就是籌備太祖三百年誕祭。
他還要負責一些營建,接待工作,弄得不好,藩王抵南京是要鬨情緒的,動手揍他都是小事。內庫特批了五十萬兩銀子,或許在張太後看來這是拿銀子換王之心真心交出皇店控製權,何況這事本身就是天啟遺命。但朱慈炅依然忿忿不平,都是朕的錢。
朱慈炅用完早餐,看著龐天壽收拾,小姨媽房袖在點龍誕香,忍不住吐槽。
“房尚儀,朕早說過了,這是鯨魚的便便,你天天點這玩意即浪費也不高級。”
你們這些人給朕省兩個錢吧,拿去賣不挺好。
房袖折騰了會終於點燃,翻了個白眼,“皇上你就胡說吧。人家南海進貢的,不用才浪費。”
朱慈炅起身活動身體,懶得跟這丫頭爭辯,一點也不恭順。
此時,東廠李實的胖身影出現,朱慈炅衝他招了招手。
“叩見陛下。”李實跪下行禮。
朱慈炅抬手示意他起身,依然在做扭腰運動。
“今天怎麼這麼晚才進宮?”
李實躬著腰,站在禦階下。
“李朝欽今天一大早就到東廠來了,奴婢應付完他才進宮的。”
朱慈炅一下就停住了。張太後,母後,你差點杖斃朕的禦馬監掌印,現在又要把手伸到東廠了嗎?
朱慈炅小臉緊繃,“劉若愚呢?”
李實有些吞吞吐吐,“督公……督公昨夜飲酒未醒。”
“李朝欽到東廠要做啥?”
“說是奉太後懿旨要拿一份檔案,孫公公和他起了衝突,奴婢正好在,就一起打發了他,並沒有讓他進檔案局。”
李實稟報,他最近也感覺到壓力了。
大內最近不少人開始轉投到慈寧宮,小皇帝的權威似乎隻是曇花一現,天啟棺槨出宮那一日就結束了。
似乎大明未來十餘年的核心都在慈寧宮,年紀大點的人已經完全不在意乾清宮的反應了。
李實年紀也不小了,最近和老友喝酒時就談到了這點,向慈寧宮低頭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高起潛、邱致中、王之心的教訓都在眼中,人家是小皇帝嫡係,人也年輕,當然要跟小皇帝同甘共苦,你李實圖什麼呢?
但李實知道小皇帝的不凡,更知道改換門庭的後果,兩邊都不討好,會死得很難看。
更重要的是,他雖然不是小皇帝的嫡係,但小皇帝卻在他最低穀的時候拉了他一把。
沒有小皇帝,他連被人收買的資格都沒有,還因為得罪了外朝清流,說不定啥時候就莫名奇妙的死掉。
朱慈炅重新坐好,真正把張太後當作大敵了。原本,他覺得自己的大敵是天災、流民、韃子、士紳,後宮權鬥甚至都不屑一顧。
但他突然發現,張太後是他麵對的第一座大山,翻不過去,所有的革新都是鏡花水月。
“今天有什麼密報嗎?”朱慈炅淡淡發問,小腦袋往後仰,慈寧宮的動作讓他很無力。
“有。”李實的回答讓朱慈炅瞬間注意到他,“英國公、定國公、鎮遠侯、安遠侯、定西侯、武安侯、太康伯府均有大量人員入駐皇家四店。”
朱慈炅微愕,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原來朕是為人做嫁衣啊,還有嗎?”
李實點頭,“內廠密報,英國公似乎想要空缺的熾羽、雷霄、驤雲三衛的指揮使,太後有點猶豫。但昨夜,徐正元深夜出宮,前往英國公府,應該是太後同意了。”
朱慈炅有種手腳冰涼的感覺,久久不語。
張嫣,你將自己的生死也交給勳貴嗎?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基本安全機製,你輕飄飄的就破壞了。
這個娘不能認了,傻娘還知道不懂的不插手,這個一知半解的破壞力簡直恐怖。皇權是什麼?難道僅僅是這件衣服嗎?
朱慈炅有種馬上衝到慈寧宮去的衝動,但他很快推測到太後的說辭:勳貴都是國家柱石,他們是宿將,不比你那幾個啥也不懂的太監強。
朱慈炅發現自己竟然反駁不了,總不能說是自己在指揮控製吧,她會覺得自己發燒把腦袋燒壞了。
“還有什麼壞消息?”朱慈炅感到深深的挫敗感。
“陛下,倒不是壞消息。我們派往張家口的番子回來了,那裡的情況大略摸了一遍,的確走私嚴重。不過,如果要處理的話,恐怕要動用大軍。那些商人的護衛實力很強,有些甚至就是邊軍。對了,他們還帶回了一封滿桂將軍的回信。”
李實說完,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小心擺在禦案上,又緩緩退下。
“暫時不要動,繼續摸清他們底細,千萬注意不要打草驚蛇。”
小皇帝看著桌上的書信,都快不記得給滿桂寫過信了。不過,番子的主要任務不是送信,所以拖到了現在。
“是。還有就是,崔呈秀案我們已經全部查清,和錦衣衛那邊也已經對接無誤。隻等陛下一聲令下。”
“好。正好明日朝會,朕就借他人頭一用。你們準備下,一個都不要放過。”
這倒是個好消息,四百萬兩啊,內庫一半了,真敢貪。購買力換算到後世,接近30億了。魏良卿辭爵清產上供也不過二十多萬兩,所謂閹黨的罵名居然全給魏忠賢了。
李實告退,朱慈炅打開桌上的滿桂書信:
【大同總兵臣滿桂謹拜皇太子殿下:
前奉東宮手諭,臣即傳示三軍,將士聞殿下垂詢邊事,皆北望叩首,聲震雲中。臣等戍邊莽夫,蒙殿下垂問士卒冷暖,敢不以實相告?
兒郎日啖陳米三升、鹽豉二合,朔望得羊肉半斤。新製棉甲三千領已隨築堡銀抵營,十萬兩無缺。唯火器局所供三眼銃三十杆機簧鏽蝕,已著匠戶重鍛。醫官亦稀缺,創者多以烈酒澆之,此臣之過也。
大同邊牆今歲補葺三十裡,臣親驗灰漿,凡偷減者已斬三人。殿下所言專款專用,臣敢不從命,必築金湯以報殿下。
新鑄滅虜炮十二位,藏於得勝堡暗台,虜至三裡即發。夜不收日巡二百裡,前月逐小股插漢兒於殺虎口,斬首二十三級,已醃送兵部。
臣等非勇,乃忠也,他日殿下若有令達,我大同兒郎自當執戟扈蹕,雖九死亦榮!
字跡粗陋,望殿下勿嫌。
臣滿桂頓首再拜
天啟八年四月五日】
朱慈炅實在沒有想到,滿桂不嫌三歲太子字跡醜陋,反而傳示全軍。更沒想到總兵大將如此鄭重對待三歲太子,直言效忠。
朱慈炅鬱悶的心情突然大好,提筆便欲再回信,龐天壽進來稟報,“徐閣老求見。”
真是稀客,宣吧。
徐光啟拿著一本書走了進來,麵色正經,不怒不喜。
“臣徐光啟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徐先生請平身,請坐。”雖然朱慈炅一度懷疑此人是名不符實的混混閣老,但基本的閣老禮遇還是要給的。
“謝陛下。臣近日新著成一本新書,想獻給陛下。”徐光啟並沒有立即起身,反而雙手捧書。
龐天壽接過,擺在朱慈炅麵前。朱慈炅看到書名,差點跳起來——
《商邦考略:泰西尼德蘭以商立國考暨漢薩、威尼斯商政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