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踏入幻境的第一刻起，雲昭便知，眼前這一切皆是虛妄。
鎮北將軍府何等門第，自有門童小廝應門，兄長怎會親自來迎？
記憶中，母親更是極少與她親近。
皆因她出生那日，國師一句“此女有鳳命”的斷言，便注定了她三歲起就要被送入東宮，開始學習宮規禮儀，琴棋書畫，為著將來成為太子妃，乃至未來的皇後做準備。
從垂髫稚子到及笄之年，整整十三載春秋，母親若想見她，都需提前向東宮遞牌子。
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子，生怕女兒太過依戀自己，會影響其前程。
便隻敢在她熟睡時，悄悄將她摟入懷中，用顫抖的指尖描摹她的眉眼，在她耳邊輕喚著“昭昭”。
“不是吧，還來？”
突然響起的聲音將雲昭從回憶中驚醒。
她抬眸望去，隻見齊昊劍尖凝著淡綠色的流光，正滿臉戒備地望著她。
雲昭慌忙擦去眼角的淚痕，起身問道，“齊師兄，可有看到其他人？”
卻見齊昊一個鷂子翻身倒退五尺，“呔！你是真人還是假人？”
雲昭：“……”
這貨這智商，到底是怎麼通過層層選拔，進入混元大比的？！
二人以流光術做引，在幽深的甬道前行。
沒多久，忽見前方道路一分為三。
三條岔路漆黑深邃，不知通向何方。
齊昊抬手示意雲昭停下，自己則單膝跪地，掌心按在岩石地麵上。
他閉上雙眼，周身泛起淡淡的青色靈光。
雲昭忽而想起，木屬性的修士，可以感受到植物的生機，諦聽天地靈氣的流向。
細小的藤蔓自石縫中探出頭來，纏繞上齊昊的手腕。
地底深處，那些看不見的根係網結，正將遠方的訊息傳遞而來。
“右側那條，有風的味道。”
齊昊突然睜眼，眸中翠芒一閃而過。
“苔蘚的生機最為旺盛，岩壁上的水汽也最重，應該通向外界。”
雲昭會意點頭，兩人並肩朝右側通道走去。
隨著他們的深入，空氣中濕氣愈發明顯，隱約還能聽見遠處傳來的流水聲。
“快到了。”齊昊突然加快腳步，聲音裡帶著欣喜。
前方隱約可見一絲光亮，那是——出口！
二人踏出甬道的瞬間，刺目的天光傾瀉而下。
待視線適應後，眼前的景象卻讓雲昭瞳孔微縮。
出口處的空地上，數十名弟子正混戰成一團。
劍光交錯，符籙炸裂，不時有人被擊飛出去，在岩壁上撞出沉悶的聲響。
地上散落著撕破的衣袍碎片和點點血跡，顯然這場爭鬥已持續多時。
“看來，方才的地動是場考驗。”
齊昊壓低聲音，指了指不遠處幾個得意洋洋的弟子。
他們腰間掛著的玉牌，明顯比彆人多了一倍有餘。
“有人得了便宜，有人卻生了邪念。”
話音未落，一聲暴喝從戰團中央傳來。
“把玉牌交出來！”
隻見一個魁梧弟子掐著另一人的脖子，硬生生扯下對方腰間的玉牌袋。
這舉動如同點燃了火藥桶，更多弟子開始紅著眼撲向身邊同門。
雲昭與齊昊對視一眼，默契地貼著岩壁後退。
以他們現有的積分，隻要找個隱蔽處躲到試煉結束，進入決賽綽綽有餘，實在沒必要卷入這場混戰。
就在二人即將隱入林間陰影之時，三道身影突然攔住了去路。
為首的壯碩弟子足有九尺之高，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齒。
“這位師妹，借你玉牌一觀，可好？”
他的目光在雲昭纖細的腰身上放肆遊移，瞥向齊昊，時明顯瑟縮了一下。
“至於這位師弟……”
他喉結滾動，語氣頓時軟了三分。
“我們無意與你為敵，還請自便。”
話裡話外分明在說，識相的就自己滾，彆多管閒事。
兩名同伴會意，一左一右散開，將雲昭的退路徹底封死。
那壯碩弟子眼中流露的神色，讓雲昭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如同夢魘般的雨夜。
同樣令人作嘔的目光，同樣自以為是的嘴臉。
齊昊指著雲昭，神色再是自然不過。
“我與她，是一起的。”
壯碩弟子臉色驟變，獰笑道，“那就彆怪師兄我不客氣了。”
雲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幻境中積壓的怒火，此刻終於找到了宣泄之處。
她素手輕揚，纖纖十指在虛空中劃出數道玄妙的軌跡。
天水碧色的靈力如煙似霧，在空氣中凝結成璀璨的冰晶。
皓腕翻轉間，數十道三寸冰棱應勢而生，環繞其周身流轉。
每一道都晶瑩剔透，邊緣刃如秋霜。
“霜舞漫天！”
清音乍起，冰棱破空而去。
那魁梧弟子倉促橫劍格擋。
“錚——”
金鐵交鳴之聲未落，冰棱已碎作漫天冰霰，將他眉須儘染銀霜。
雲昭指訣變幻，玉手在胸前交織出殘影。
地麵水汽瞬息凝結，化作一麵澄澈的冰鏡。
那弟子踏足其上，身形頓時踉蹌。
雲昭袖袍輕揮，三道冰錐拔地而起，寒芒直逼其足下。
“好俊的術法！”
齊昊讚歎間，手上攻勢半分不減，將其餘二人生生逼退數丈。
雲昭眸中寒光一閃，素手勾勒，水汽在她掌心凝聚成一朵剔透的冰蓮。
她輕輕一推，冰蓮隨心所動，旋轉著飛向敵人。
花瓣片片綻放，化作萬千冰刃急速而出。
那弟子揮劍劈砍，卻見碎裂的冰刃轉瞬重生。
蓮心更不斷吞吐著刺骨寒氣，將他的劍刃凍出蛛網般的裂痕。
雲昭見勢，雙手突然在頭頂合十。
青絲飛揚間，周身泛起月華般的光暈。
隻見她十指如穿花蝴蝶般變換，結出一個又一個繁雜的手印。
隨著她動作，空氣中的水汽瘋狂彙聚，十二柄冰劍虛影在身後漸次成形。
“去！”
她雙臂舒展之時，冰劍如星河傾瀉，將那弟子團團圍住。
一道劍影掠過其麵頰，血珠未落已成冰晶。
與此同時，齊昊劍上靈藤暴漲，將另二人牢牢禁錮。
藤蔓上細小的倒刺紮入皮肉，令他們動彈不得。
雲昭見三人已被製住，這才收勢。
素手結印，漫天冰晶化作流螢散去，唯餘一朵冰蓮，在她指尖流轉生輝。
“現在，”她朱唇輕啟，冰蓮隨風飄向那麵如土色的弟子，“可否將你的玉牌借我一觀？”
齊昊眼中閃過讚許之色，暗道雲師妹這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當真是妙不可言。
水鏡玄光陣前，觀戰的眾弟子鴉雀無聲。
那道翩若驚鴻的身影，已然深深烙印在每個人的心間。
素衣翻飛間，她宛若月宮仙子謫落凡塵。
一招一式，皆透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氣韻。
“方才那當真是在鬥法？分明是九天仙子在起舞！”
“那冰蓮綻放的時候，簡直太美了！”
短暫的驚愕後，眾弟子交頭接耳，眼中滿是驚豔。
此時的雲昭，對於這一切渾然不知。
若不是佩劍碎成渣，她早就掄起佩劍哐哐砍了。
這般花裡胡哨的東西，哪有一劍破萬法來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