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宮門上,銅釘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侍衛們手持長戟分立兩側。
雲家一行抵達宮門時,前麵已有數輛馬車停駐。
鎮北將軍府的馬車上,虎首標記分外醒目。
候在宮門處的靳公公遠遠瞧見,立即臉上堆笑迎上來。
“哎喲,各位貴人可算到了!”靳公公拂塵一甩,躬身道,“這一路辛苦,快隨咱家進宮歇歇。”
將軍夫人扶著丫鬟的手款款下車。
雲翎則在母親下車後,伸出手小心攙著李淑文下來。
隨即,一個明眸皓齒的丫鬟打起車簾,雲昭這才從馬車裡探出半張芙蓉麵。
她今日一襲正紅織金鳳紋裙裾,九鳳朝陽的繡紋在陽光下流光溢彩。
鬢間,鳳凰銜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襯得那張芙蓉麵愈發明豔不可方物。
江浸月見狀,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仿照剛剛雲翎扶著李淑文的樣子,輕輕托住雲昭的手腕。
他悟性本就高,連那最晦澀難懂的劍法都能參悟,更何況這些小動作。
所以在外人看來,江浸月扶著雲昭的動作行雲流水,透著說不出的親昵感覺。
靳公公眯著眼打量這位陌生男子,隻見他一襲絳藍錦袍,腰間懸著柄古樸長劍,通身氣度不凡。
老太監堆著笑問道,“這位公子瞧著有些麵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兒?”
“不是哪家的公子哥。”雲昭紅唇輕啟,聲音清越如珠落玉盤,“這是我夫君。”
靳公公手中拂塵猛地一顫,險些脫出手去。
好在他侍奉禦前多年,瞬息間便調整好表情,隻是額角已滲出細密汗珠。
“原、原來如此。郡主與郡馬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珠環翠繞的貴婦們款款而下。雲昭那襲正紅織金鳳紋裙裾在晨光中流光溢彩,宛如一團灼灼烈焰,襯著那句擲地有聲的“夫君“,霎時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此時宮門外各府的車馬漸次停駐,各府家眷正陸續下車。
雲昭那身華服本就奪目,襯著那句擲地有聲的“夫君”,霎時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各家貴婦們執扇掩麵,卻擋不住竊竊私語。
“那不是安國郡主嗎?”
“她何時成的親?”
“快看那郡馬,真是好生俊朗……”
江浸月對四周的騷動恍若未聞,隻是握著雲昭的手突然收緊。
雲昭眉心微蹙,借著整理鬢發的動作貼近江浸月。
她麵上帶著嬌羞笑意,實則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三師兄,你捏得我手疼!”
雲昭心下腹誹,三師兄怕是將自己的手,當成他的寂滅劍柄了。
那力道,仿佛要將她的指骨捏碎一般。
偏生江浸月依舊神色淡漠,連餘光都不曾掃來。
隻是手上力道稍緩,拇指卻在她腕間命門處不輕不重地叩了三下
這是他們師兄妹幾個特有的暗號“三更警”,示意有高手在暗中窺視。
雲昭眸光一凜。
江浸月是他們三人中修為最高的,且他修煉寂滅劍訣已接近化境,五感之敏銳遠超常人。
能讓他如此警惕,這暗中窺視之人修為定然深不可測。
她狀似不經意地環視四周,竟絲毫察覺不到異常,心下不由暗驚。
裴小滿跟在二人散步身後,儘職儘責地扮演著丫鬟的角色。
實則目光死死盯著兩人交握的手。
見江浸月的手指還在雲昭腕間摩挲,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險些將手中的帕子扯成兩半。
好個道貌岸然的三師兄!
平日裡在宗門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如今竟然借機占小師妹的便宜!
萬萬想不到啊,三師兄平日裡看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骨子裡竟是這種人!
偏生雲昭還配合地往江浸月肩上靠了靠,那聲“夫君”叫得百轉千回,聽得裴小滿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行至分岔路口,靳公公忽然駐足,轉身恭敬道“雲老將軍、雲小將軍,還有這位郡馬爺,請隨老奴往乾清宮麵聖。”
又對一旁的嬤嬤使了個眼色,“按規矩,命婦們該去西宮給貴妃娘娘請安。”
雲昭俯身替雲憶安理了理衣襟,小童仰著臉脆生生道,“姑姑要快些來找安兒。”
她笑著捏了捏侄兒的臉蛋,目送父親兄長帶著雲憶安隨靳公公往東而去。
江浸月臨走時,借著轉身的動作,指尖在她掌心輕輕一劃。
那是示警的暗號。
雲昭心中頓時一凜,這人不知是什麼身份,竟然跟了他們一路!
“郡主請隨老身來。”
年邁的嬤嬤福了福身。
雲昭收回目光,見母親和嫂嫂都已整裝待發,“貼身丫鬟”也低眉順眼地跟在身後。
她微微頷首,跟著嬤嬤往西邊的宮道行去。
如今後宮無主,六宮事務皆由萬貴妃執掌。
一行人踏入長春宮時,殿內已坐著幾位命婦,見有人進來,紛紛停下交談望了過來。
殿內,金絲楠木的梁柱上纏繞著縷縷幽香。
萬貴妃端坐在主位的梨花黃木椅上,一襲絳紫色蜀繡宮裝,發間斜插一支珍珠玲瓏八寶簪。
將軍夫人與李淑文這婆媳二人,規規矩矩地對著貴妃行了大禮。
雲昭卻隻是微微頷首,連膝蓋都沒彎一下。
自前朝起,她便享有見君不跪的特權,莫說區區貴妃,便是先帝在世時,她也從不行跪拜之禮。
“雲老夫人、雲小夫人快快請起。”
萬貴妃手臂輕抬,聲音如蜜裡調油。
立刻有宮女上前攙扶。
待二人起身,貴妃又連忙吩咐,“賜座,上茶。”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眾命婦雖垂首不語,眼神卻在雲昭與萬貴妃之間來回遊移。
她們來得早,尚未聽聞宮門前那聲“夫君”,此刻見雲昭一襲逾製的鳳紋華服,又得貴妃這般禮遇,心中不免暗想:這位安國郡主歸來,怕是要入主東宮了。
萬貴妃麵上端著雍容華貴的笑意,眼底卻翻湧著嫉恨的暗潮。
她死死盯著雲昭那身刺目的九鳳朝陽裙,塗著丹蔻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扶手。
偏還要擺出正宮娘娘的氣度,強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安國郡主了?快,給郡主看座!”
那“郡主“二字咬得極重,仿佛在提醒眾人,眼前這位,不過是個過氣的皇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