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司禮監掌印大太監一聲“禮成——!”響徹雲霄,眾朝臣整齊地對著帝後二人,行三拜九叩大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浪震耳欲聾,在宮牆間層層回蕩。
國師立於青銅鼎前,目送著帝後登上描金轎輦。
十六名太監穩穩抬起轎輦,朱紅色的儀仗緩緩向鳳儀宮方向移動。
繁冗的儀式終於結束,眾朝臣都已三三兩兩結伴出宮。
欽天監的官員們正在收拾祭器,見國師仍佇立不動,都識趣地繞開這位德高望重的長者。
鳳儀宮內,紅燭高燒。
皇帝早已屏退所有宮人,他手持纏著紅綢的喜秤,指尖竟有些微微發顫。
“愛妃……”他輕聲喚著,喜秤緩緩挑起繡著金鳳的喜帕。
帕下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嬌顏,正是本該在將軍府的萬貴妃,萬珺瑤。
她濃密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在燭光下晶瑩如朝露。
昨夜子時,雲昭悄然來訪。
隻在她麵上輕輕一抹,銅鏡裡就映出了與雲昭一般無二的麵容。
“記住,”雲昭當時的聲音猶在耳畔,“不到鳳儀宮,切莫開口。”
皇帝將自己和腹中孩兒托付給雲昭,那麼萬珺瑤自然是信得過雲昭的。
故而今日縱然再怎樣,她都遵從雲昭的叮囑,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
此刻對上皇帝溫柔的目光,萬珺瑤再也抑製不住。
連日來的驚惶、委屈、思念,全都化作滾燙的淚水。
她猛地撲進那個熟悉的懷抱,手指緊緊攥住龍袍的前襟。
“皇上!”
這一聲呼喚裡,又含著多少劫後餘生的慶幸。
皇帝將她摟得更緊,手指撫過她真實的眉眼。
喜服下,萬珺瑤微微隆起的小腹貼著他,那是他們未出世的骨血。
“莫怕,沒事了。”
太廟前,國師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渾天儀,眉頭越皺越緊。
不對,太不對了。
按照常理,此刻,他早該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暖流湧入丹田。
那是奪人氣運時特有的快意,如飲甘露,似沐春風,能讓腐朽的經脈都煥發生機。
可如今,祭禮結束已近一個時辰,體內卻依舊空空如也。
怎麼回事?!
國師不解。
他渾濁的雙目死死盯著鳳儀宮方向,眼底翻湧著難以置信的驚怒。
莫非……還真就需最後一道,摧毀道心的步驟?
這個念頭讓他渾身一顫。
六年前那場東宮血戰,至今仍舊曆曆在目。
三千精兵中了催心蠱,化作行屍走肉,遵循內心的獸性本能,想要強行辱了雲昭。
可那丫頭卻一人一劍,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飛濺的鮮血染紅了她半邊臉龐,那雙眼睛卻始終清明如水。
正因見識過她那堅不可摧的道心,這次他才特意用了這更為霸道的奪運之術。
摒棄了需要慢慢摧毀道心的繁瑣步驟,轉而以雷霆手段直取氣運本源。
隻要目標踏入困陣,任你道心如何堅固,氣運都將如江河決堤般傾瀉而出。
這法子,明明在其他人身上都是奏效的。
他至今記得萬獸宗那個驕傲的年輕人,在陣中不過三息就麵色灰敗的模樣。
還有月華宮那個百年難遇的靈體,入陣片刻便氣運儘失,淪為廢人。
可怎麼到了雲昭這裡,卻屢屢碰壁。
國師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卻忽聞一清脆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呦,老匹夫,可是在算自己還剩幾年陽壽?”
這聲音——
國師猛地抬頭,隻見雲昭單足立於飛簷鴟吻之上,墨色勁裝勾勒出纖細身形。
她逆著日光,嘴角噙著一抹譏誚的弧度,一雙寒星般的眸子清晰可見。
眼中,儘是貓戲老鼠般的玩味。
“你……”
國師手指劇烈顫抖,渾天儀“咣當”一聲墜地。
電光火石間,他終於明白過來,此刻鳳儀宮中那個“皇後”,根本就是個冒牌貨!
國師麵皮劇烈抽搐,紫金道袍無風自動。
他苦心經營百年的大局,竟被這丫頭當猴耍!
雲昭卻似不知國師的怒火,輕盈地躍下屋簷,繡著蓮紋的靴尖點地無聲。
她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語氣輕佻得令人發指。
“一把年紀了,腦子還這麼不靈光,難怪修煉了幾百年,還卡在元嬰期沒有長進。”
她忽而輕笑出聲,神色中帶著十二分的輕蔑。
“我家看門的大黃若是修煉百年,怕是都要比你強上百倍。”
國師紫金道袍下的身軀開始發抖。
雲昭猶嫌不夠誅心,緩步逼近,“聽說當年你在宗門裡,連個外門弟子都比不過?”
她故意拉長音調,“要我說,你這等朽木資質,不如把修煉的靈石都喂了狗,至少,還能聽個響。”
國師麵色驟然鐵青,渾濁的眼中血絲暴突。
這句話正正戳在他最痛的傷疤上!
當年在宗門,他確實是靠著阿諛奉承,才勉強混了個內門弟子的名頭。
“找死!”他猛地甩袖,三枚泛著幽光的銅錢破空而出,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
卻見雲昭早已飄然後退,
國師見此,更是怒不可遏。
原本仙風道骨的形象此刻蕩然無存,猶如索命的厲鬼。
“廢物,你也就這點本事了。”
雲昭足尖輕點,身形如燕般掠過回廊。
她邊退邊笑,聲音清越如碎玉,還能抽空掏出絹帕,嫌惡地擦拭方才靠近他的那隻手。
“連個困陣都布不周全,難怪當年——”
“我不是廢物!”
國師突然暴喝,聲音嘶啞得如同惡鬼嚎叫。
他五官驟然扭曲,原本仙風道骨的形象蕩然無存。
這一聲怒吼驚起簷下棲鳥,連遠處收拾祭器的欽天監官員都駭然回首。
隻見國師銀發散亂,枯瘦的手指瘋狂掐訣,那三枚銅錢突然燃起血色火焰,速度暴漲追向雲昭。
“你就是——廢物!”
“閉嘴!”
國師嘶吼著祭出本命桃木劍,整個祭壇突然陰風大作。
欽天監官員們抱頭鼠竄,香爐貢品翻倒一地。
雲昭眼中寒光一閃,知道終於戳中了這老牛鼻子最痛的傷處。
她故意放緩腳步,讓一枚銅錢堪堪擦過衣袖,隨即誇張地驚呼,“哎呀,這就是你苦練幾百年的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