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青布幔馬車靜靜停駐在林間小道上。
車身毫無紋飾,拉車的兩匹黑馬也平平無奇,任誰看了都隻當是尋常商旅。
三人押著昏死的蒙詠誌上了馬車。
裴小滿熟稔地躍上車轅,長鞭一甩,馬車便沿著官道緩緩前行。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規律的吱呀聲。
混在往來商隊的車馬聲中,絲毫不引人注目。
江浸月閉目養神,膝上橫著那柄從不離身的寂滅劍。
每當蒙詠誌將醒未醒之際,他連眼睛都不必睜開,劍鞘輕點,一道勁氣精準命中對方昏穴。
蒙詠誌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又昏死過去。
雲昭則倚窗而坐,指間拈著那本從蒙詠誌乾坤袋中搜出的《奪天造化經》,一目十行。
這書的封皮也不知是什麼動物皮鞣製而成,雲昭指尖觸之,有種遍體生寒的感覺,仿佛能侵入骨髓一般。
翻開扉頁,一行血字赫然入目:奪天地之造化,竊眾生之氣運。
前半部,記載的儘是些陰損至極的奪運之法。
其中一種名為“血親奪運陣”的陣法,竟是要用血脈相連的至親之人作為祭品,強行剝奪其與生俱來的命格。
陣圖旁,還用鮮血描繪著扭曲的符文,旁邊注有小字:父子母女,血緣愈是親近,奪運成功的可能便愈大。
施術之時,務必令祭品知曉一切原委,其怨念愈是深重,術法的效果便愈是顯著。
另一種“移花接木大法”,手段更是令人發指。
需尋覓命格相似之人,先將其手足儘斷,再用秘藥浸泡在甕中維持其性命,日複一日施以非人折磨,直至其怨氣積攢到極致,方能著手進行命格的替換。
書頁的邊角處,還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記錄了諸多折磨人的酷刑細節。
至於那蒙詠誌用來圖謀雲昭氣運的術法,喚作“登高跌重奪運術”。
書中詳述,若要奪取他人氣運,必先將其高高捧起,使其嘗遍世間繁華,再一舉將其打落塵埃。
彼時,其道心最易出現裂痕,氣運也最容易被剝離。
書頁旁同樣有小字批注:此法較尋常奪運之術更為巧妙。受術者跌落得越是淒慘,所獲氣運便越是精純。若能令其經曆眾叛親離之苦,效果更會倍增。
雲昭強忍著不適,繼續翻閱。
她發現,這些邪術都有一個共同特點——不僅要奪取氣運,更要讓受害者承受極致的痛苦,似乎痛苦本身也是修煉的一部分。
書頁邊緣的批注中,不時出現“慘叫悅耳”、“絕望最妙”等癲狂的字眼。
後半本則是記載了諸多陰損的毒藥。
除了雲昭接觸過的“噬靈鴆毒”外,還記載有“萬蠱噬心丹”,要用百種毒蟲互相啃食,最後存活的那隻碾碎成粉。
更有什麼“九幽斷腸膏”,要在陰年陰月陰日,取九種劇毒花草的晨露煉製。
每個配方旁邊,都用細密的血字標注著煉中毒者的症狀,字裡行間仿佛能聽見受害者的哀嚎。
雲昭指尖微微發顫。
葉青青既然能拿出‘噬靈鴆毒”,莫非也得了這本邪經?
但轉念一想,又覺蹊蹺。
若葉青青真有全本,為何不按經中所載奪取她氣運轉為己用,反而選擇直接毒殺?
亦或許,葉青青得到的,隻是殘頁?
雲昭快速翻越完整本書,便將其丟進乾坤袋,不再多看一眼。
隻待回到宗門,交與師尊。
自己則是食指點著下頜,垂眸沉思著。
日暮西沉,官道上行人漸稀。
裴小滿掐了個法訣,四蹄生風的駿馬突然踏空而起,拉著馬車直上九霄。
月光如水,照得雲海泛著銀光。
如此晝伏夜行兩日後,三人來到一處荒僻山野。
江浸月掀開車簾,沉聲道,“換乘。”
裴小滿利落地解開馬匹。
江浸月揮袖一展,一艘玲瓏玉舟迎風見長,轉眼化作三丈飛舟。
舟身瑩白如玉,船首玄天宗雲紋在朝陽下熠熠生輝。
三人押著蒙詠誌登上靈舟。
江浸月立於船頭,劍指一點,靈舟頓時化作流光劃破長空。
下方山河飛速後退,不過半日,玄天宗巍峨的山門已遙遙在望。
明徽真人端坐於青玉案前,玄色道袍上,銀線繡就的雲紋若隱若現。
聽完三位弟子的稟報,他修長的手指輕撫長須,眉間那道常年不散的“川“字紋更深了幾分。
“太淵古墟。”
掌門真人的聲音帶著歲月沉澱的厚重。
“乃是上古時期,仙魔鏖戰的埋骨之地。”
他抬眸望向殿外翻滾的雲海,“三百餘年前,這處遺跡突然重現人間,當時宗門便派了一隊精銳弟子前去查探。”
起身時,寬大的袖袍拂過案上茶盞,帶起一縷嫋嫋茶煙。
明徽真人在殿中緩步踱行,雲履踏在寒玉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趙大俊伏誅後,”他停在殿中央的星象圖前,“戒律堂以‘真言攝魂術’審訊七日七夜,確認其所言非虛。”
轉身時,燭火將他高大的身影投在殿柱上。
“但後續派遣的三十六名弟子,按其所述路線搜尋三月有餘,卻始終尋不得那處洞府。”
殿內忽明忽暗的光影中,老真人的目光如電。
“老夫與眾位長老推演數月,得出一個結論——”他指尖輕扣案麵,“那洞府,隻怕會自行擇主。非心術不正之徒,不得其門而入。”
稍作停頓後,明徽真人的語氣又轉為溫和。
“不過既已了結此事,便不必再執著過往。修道之人,當時時向前看。”
他目光轉向靜立一旁的江浸月,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浸月,你周身劍氣凝而不發,可是寂滅劍訣又有精進?”
江浸月抱劍行禮,劍穗紋絲不動。
“稟師尊,經此一行後,弟子對‘寂滅無生’之意確有感悟。”他聲音平穩,“隻是尚需時間打磨。”
“善。”
明徽真人頷首,目光掃過三人疲憊的麵容,“你們傷勢未愈,且先回去調養。”
“昭昭。”
在三人告退時,明徽真人突然喚住雲昭。
“朔月將至,你體內寒氣……”聲音頓了頓,“若是感覺不妥,隨時可來紫霄殿尋為師。”
雲昭雙手交疊,鄭重行了一禮。
“多謝師尊垂愛。師尊賜下的九焰火蓮盞,上次便已助弟子渡過難關,師尊不必憂心。”
明徽真人望著這個最小的弟子,知她速來都是個有成算的,終是沒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