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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敷典麟經,讜言炳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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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統元年六月初一(朔日)

紫禁城,文華殿。

午門的血腥味尚未在京城上空散儘,文華殿內莊嚴肅穆的龍涎香早已點燃。

這座大明帝國意識形態的聖殿,此刻正進行著維係龐然疆土與億萬生民精神紐帶的最高儀式——朔望大經筵。

殿外丹陛下,蟒袍玉帶的袞袞諸公,此刻全如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在鴻臚寺官抑揚頓挫的唱引聲中,精準的地完成著千年不變的禮儀程式。

躬身、唱和、肅立、噤聲。

此刻的殿內空氣裡彌漫的不再是求知欲,而是權力的肅殺與對規則的絕對服從。

沉重的殿門恍若隔絕了塵世,隻餘鎏金爐中龍涎香在無聲的燃燒。

青煙嫋嫋之下,仿若傳承千年的帝國儒學道統在此刻開始幻化、顯形、彌漫、滲透,試圖要去固化在場的每一個靈魂。

禦座之上,朱祁鎮小小的身軀包裹在象征天命的玄黑袞服與十二旒冕中。

這身象征天命的袞服,於他而言,重如枷鎖。

冕旒的重量也壓得他脖頸酸痛,但正是這身讓他苦不堪言的行頭,卻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武器。

一件名為‘天子’的唯一神聖道具。

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動,切割著他低垂的視線。

朱祁鎮透過珠簾縫隙往下望去,他看到的不再是渴求聖訓的賢臣,而是一隻隻藏在禮法麵具下各懷鬼胎的狐狸。

朔望大經筵,這是一場盛大的政治舞台劇,劇本是千年的儒學經典,演員是滿朝朱紫,觀眾是虛無的天命與青史。

而他大明正統皇帝朱祁鎮,卻是這場戲台上必須存在的、卻又最無戲份的主角。

“鳴鞭——!”鴻臚寺官的高唱撕裂死寂。

“啪!啪!啪!”

三道裹著金線的靜鞭淩空炸響,聲震殿宇!

殿內殿外,數百青緋身影齊刷刷折腰,山呼海嘯般的聲浪幾乎要掀翻藻井。

“臣等恭請陛下聖安——!”

朱祁鎮隨著禮儀官的唱喝,在禦座上微微抬手,童音透過冕旒傳出,並刻意拖長:“眾卿……平身。”

“謝陛下——!”

百官起身,再次垂手肅立。

鴻臚寺官再唱:“進講官——入班!”

殿門開啟,身著深緋官袍的翰林侍講學士劉球與修撰曹鼐,在兩名身著青袍神色緊張的展書官引導下,步履沉穩地踏入大殿。

他們行至禦案前約十步處,躬身行禮。

“啟稟陛下,”劉球的聲音洪亮,在空曠的大殿中激起回音。

“今日朔望大經筵,由臣劉球主講《春秋·僖公四年》‘齊侯以諸侯之師侵蔡’一節,曹鼐輔講,伏乞聖聽。”

“準。”禦座上的童音簡潔。

一名展書官趨步上前,動作形同尺量般地揭開錦袱,將沉重的玉冊輕輕置於禦案之上,隨即躬身退至側後。

另一名展書官則侍立於講官劉球身側,準備隨時為講官指示書頁。

莊重、緩慢、不容絲毫差錯的儀式感,本身就是這堂“課”最重要的內容之一。

劉球深吸一口氣,翻開手中翰林院備好的講稿,朗聲開講:

“《春秋》書曰:‘春,王正月,公會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侵蔡。蔡潰。’此一節,微言大義,首在‘尊王攘夷’四字!”

他的聲音帶著金石之質,目光掃過階下黑壓壓的緋青袍服,最終又回落在那明黃屏風之後的小小身影之上。

“何謂‘尊王’?齊桓公奉周天子之命,糾合諸侯,討伐不臣之蔡,此乃代天行罰,匡扶周室!《傳》曰:‘諸侯有王,王有巡守’,蔡侯不朝,不貢,失藩臣之禮,背天子之恩,是為大不敬!故桓公伐之,名正言順!此乃‘尊王’之典範!”

劉球引經據典,將齊桓公“尊王”的正義性闡述得淋漓儘致。

階下群臣,尤其以楊榮為首的一批大臣,頻頻頷首,麵露嘉許。

這正是他們期望灌輸的“秩序”——君權源於天命,臣子(如齊桓公)有義務“尊王”、“攘夷”,維護這個秩序。

而皇帝,自然也應“守禮”、“聽諫”。

屏風之後,但朱祁鎮得小嘴卻微不可察地撇了一下。

朝堂重啟大經筵,而且還能身為主講官,這對多少儒士來說是必畢生榮耀。

但劉球他不是為名利而來,是為心中的“道”而來。

他視手中《春秋》玉冊非是典籍,而是斬向世間不公、滌蕩乾坤的利劍!

內閣諸公的圓融世故、曾經閹宦的濁氣滔天、乃至邊鎮外虜的蠢蠢欲動,在他這公羊學狂信徒眼中,皆是因偏離了“大複仇”的煌煌正道!

當首輔楊士奇力主《春秋》為帝王必修時,劉球曾熱血沸騰,天真的以為朝堂風向開始要將“道”行於天下。

然而如今,他才察覺到內閣期望的“尊王”是溫和守成的,是束縛君權的!

這與他信奉的“天子執生殺,討不臣,複世仇”的激進詮釋格格不入!

此刻他胸腔裡一股激越之氣越壓月列,勃然欲發。

“《春秋》書曰:‘春,王正月,公會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侵蔡。蔡潰。’”

劉球聲震殿宇,“此一節,微言大義,首在‘尊王攘夷’四字!然此四字,非唯守成,更在進取!非唯自保,更在誅討!”

他刻意頓住,滿意地看到階下許多武將勳貴挺直了腰背。

“何謂‘尊王’?齊桓公奉周天子之命,糾合諸侯,討伐不臣之蔡,此乃代天行罰,匡扶周室!蔡侯不朝,不貢,失藩臣之禮,背天子之恩,是為大不敬!故桓公伐之,名正言順!此乃‘尊王’之基!”

他先拋出內閣能接受的部分,隨即把手中翰林院內定得講稿往空中一撒,陡然轉劈。

“然則,‘尊王’僅止於此乎?《公羊傳》有雲:‘九世猶可以複仇乎?雖百世可也!’昔年蔡國先祖助逆,侵擾王畿,其罪雖遠,其害猶存!血脈之仇,世代之恨,豈因歲月流逝而消弭?”

“齊桓公伐蔡,亦含‘複九世之仇’、‘討不庭之臣’之大義!此乃雷霆手段,彰天子赫赫之威!使天下不臣者聞風喪膽,使四夷知我中國不可犯!此方為‘尊王攘夷’之真精神!乃王者執乾戈以衛社稷之權柄!”

“轟!”

在滿殿飄揚飛舞的宣紙雪花裡。

文官隊列同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之聲和壓抑的騷動!

複九世仇?王者執乾戈?

這已遠超內閣預設的溫和軌道,直指君主不受製約的戰爭權力!

楊榮臉色鐵青,幾乎要拍案而起。

楊溥此刻也發覺劉球所講與手中題本不對,愕然抬頭。

楊士奇則猛地睜開了眼,眸底精光閃爍,直刺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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