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和妹妹重逢的畫麵，齊連曾經幻想過千萬次。
待人近在眼前時，他瞧著那跟母親神韻一樣的年輕女孩，過往的各種畫麵在他浮現，那兩歲孩童哭著跟他告彆的畫麵，疼得他心臟一抽一抽的。
這麼些年過去了，她應當是不記得自己了。
齊連壓住心中翻湧的情緒上前，小心翼翼道：“我聽說你現在的名字叫宴菱，我可以叫你阿菱嗎？”
宴菱點了點頭，見二哥這般手足無措，她心裡也有些緊張。
“我們進去說話吧……”
鬼娘子不語，默默在後麵跟著。
待幾人落座以後，齊連就把往事複述了一遍。
“當年父母親出事時，把我們幾個孩子都給送走了。為了迷惑敵人的視線，母親把我們五個人是挨個送走的。可偏偏……我們幾個都安全抵達了，隻有帶著你出逃的胡嬤嬤和一群侍衛消失不見，待我們的人找過去以後，隻剩下一堆白骨難辨姓名。”
“……在場隻有成人的屍骸，唯獨沒有小孩的，所以我們都覺得你還活著。這些年一直在找你……可誰能想到，我們的人把大晉上下翻了個遍，卻沒料到你還在邊關，甚至還被藏進了宴家的宅院裡。”
“帶你出逃的胡嬤嬤，跟宴夫人胡氏是同父異母的親姊妹，若是早知道這件事，或許我也能早點找到你！阿菱，是二哥對不起你！沒能早些回來接你！帶你回來。”齊連說到激動之處他忍不住咳嗽了起來，急忙用帕子捂住了嘴。
聽到那位胡嬤嬤跟胡氏是親姐妹時，宴菱大概能猜到，胡氏這麼恨她，卻還要執意把她留在身邊折磨，定然和那位胡嬤嬤有關。
關於這倆親姐妹之間的恩怨她暫且不想去問，她隻想問一件事。
“那爹娘呢？他們現在……在何處？”宴菱忍不住問著。
她知道爹娘定是不在了，可人死了，總要埋在哪一處。兩輩子她都在苦苦尋覓他們，哪怕隻是兩座孤墳，讓她見上一麵，拜一拜也好。
知道她來源何處，並不是那無根的浮萍。
宴菱這話一問，整間屋子安靜地可怕。
不止是齊連，就連鬼娘子都底下了頭。
“你們怎麼了？”宴菱疑惑看著他們，對他們的緘默感到奇怪。
為何他們都不說話了？她隻是想問問爹娘埋葬在何處而已。
“阿菱，關於爹娘的事，二哥暫時還沒想好要不要告訴你。要不……我跟你講講彆的事情吧，娘親留給你的吊墜呢？”齊連岔開了話題道。
陳鏡把一切看在眼中，齊連的擔憂她明白！無非是擔心小姐被宴家的那群人洗腦了而已。
怕她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自己父母的身份。
可若是她們不把誤會解釋清楚，難道等以後彆人來糊弄小姐。
“齊連，你不說我來說。小姐，夫人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她姓祝——”
“夠了！”齊連打斷陳鏡，“阿菱還小……”
“齊連，你是丞相府風光霽月的公子哥。我是朝廷緝拿的要犯，我們身後的所有人都會被抓，你瞞得了一時，瞞得了一世嗎？你自己不想說，還不讓我說嗎？”陳鏡大聲吼著。
這是誰嗓門大，誰就有理的時候嗎？
聽見二人的對話，宴菱把他們想隱瞞的內容猜了個七七八八，也明白了齊連的憂慮。
“我的父母，也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嗎？”宴菱望向兩人，目光中帶著探究。
二哥是怕她知道了自己的父母親是個大壞蛋？更怕她一時之間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份？
江蔚久良開口：“他們不是什麼壞人，反而是北關百姓口中人人稱讚的活菩薩。”
北關？北唐？
宴菱瞬間就想到了，十幾年前北地藩王叛國，並入北唐的事。
她對這一段過去知之甚少，都是從旁人口中拚湊過來的隻言片語，她年幼好奇想追問幾句時，眾人都是諱莫如深。
後來她才懂了，為什麼大人們不願意提，因為自己的國土被割裂並不光彩，加上慘死的那些多是大晉的百姓和將士，於是他們更不願意對還是孩子的自己提。
“這和梁王叛國有關嗎？”宴菱問著。
那叛國的藩王，正是梁王。
“有關！梁王是被逼走的，他為了活下來，叛入了北唐。夫人和梁王世子是好友，梁王走了，夫人沒有走，留了下來。或許當初夫人願意離開，就不會有後麵的事情了……”陳鏡心中感慨。
她情願夫人做個壞人，直接叛國，都不願意她落得最後這個下場。
聽著陳鏡的話，宴菱的腦子飛快動了起來。
忽然，一件塵封的舊事在她腦海中浮現。
“明鞍城和她們有關係嗎？”宴菱問著。
屋內眾人落在宴菱身上的目光皆是一變，他們都沒有提那個地名，她就自己猜到了。
那後麵的話……
“難怪你們都不跟我說爹娘埋葬在何處了，是怕我知道了這件事傷心。”宴菱垂眸，一股酸楚的情緒不由得從心中蔓延開來。
明鞍城一役，朝廷圍攻叛軍，那為首的將領帶著八萬大軍，一年未有絲毫進展。
便有人提議火攻。
朝廷籌集了上萬的火油桶，點燃後投入城中。
整座城池中五萬人焚燒殆儘，城中百姓連屍骨都難尋。
上輩子她帶兵在外出征時，曾經路過明鞍城，下麵的將士都勸她不要過去。
說那地方不吉利，太多冤魂了，若是士兵湊近，指不定會染了黴運，打敗仗。
宴菱便也隻遠遠看了一眼，看著那些焦黑的土地，再帶著人繞了過去。
卻從未想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就葬在那裡，連屍骨都難找尋。
也不怪他們不肯跟自己的說。
“我的爹娘是誰呢？你們還沒告訴我呢？”宴菱抹去臉邊的淚水，抬頭繼續問著。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不能不說了。
“娘親她姓祝，叫祝欣，是京城祝家的女兒，娘親的堂姐你見過的，祝貴妃。”
“父親他姓秦，名秦碩，幾十年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曾帶兵攻至胡人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