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陳鏡番外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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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鏡自打記事起,過的便是時不時要挨罵挨打的日子,家中的哭聲每日不曾斷過。

那個時候她還不叫陳鏡,她叫三丫。

三丫有一個酒鬼父親,每日喝得醉醺醺的,遇到不如意的時候就會打罵家中的女兒,家中的三個女兒沒少挨打。

父親偶爾清醒的時候,就是問母親要錢的時候。

母親不給,也是會挨打的。

原先家中還有幾畝薄田,三丫經常跟著姐姐母親一起去田間乾活,攢起來的糧食讓她們尚且能吃飽。

但田地被父親賣了一畝又一畝後,她連吃飽穿暖都很困難了。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了三丫五歲時,那個時候弟弟出生了。

母親好不容易生了個男兒,父親自是高興不已。破了天荒的買了些酒肉,辦了個滿月宴招待客人,跟鄉鄰鄉親慶祝他家有了男丁。

眾人喝得醉醺醺之際,姐姐壯著膽子端回了幾盤殘羹剩飯下來。

幾塊骨頭上剩餘的肉筋讓她們生平第一次嘗到了肉味,連骨頭都被幾人抱著啃了好幾口。

原來那麼香,比起豆飯簡直是人間美味,當天夜裡三丫甚至做了一個美夢,夢裡一整盤的肉,屬於她一個人。

然而第二天,她還沒來得及向兩個姐姐分享這個夢,就母親的哭喊聲中醒來了。

“老子養了你這麼多年,生了三個賠錢貨,沒把你趕出去,已經對你夠仁慈了!現在家裡沒錢了,你去掙點兒吧……”那在屋子門口說著,臉上儘是一些無所謂的表情。

院子門口站著兩個男人,把淚流滿麵的陳氏拉回了木轎子上,把她綁在轎子上,抬走了。

那個男人拿著錢大搖大擺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孩子。

在滿屋子亂糟糟的哭聲以及街坊鄰居的議論聲裡,三丫知曉了事情的大概過往。

他把母親租出去了,租到彆人家去生孩子了。

鄉下好多娶不起老婆的,但家中血脈要傳承,便衍生出了一門生意,租一個婦人回家生娃。

這在鄉下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

那一天,是三丫最後一次見母親。

家裡的地被賣光以後,她們隻能吃地窖裡剩下的豆子,那些豆子不知道能讓她們撐多久。

幾個姐妹一邊心驚膽戰地吃家中的餘糧,一邊用所剩不多的米湯熬粥喂那個弟弟。

他和家中幾個叫丫的女孩不一樣,他有自己的名字,他叫來寶。

來寶總是會哭,一哭幾個姐妹就戰戰兢兢,生怕父親會打她們。

好在父親經常不在家,來寶哭累了就會自己睡了。

在來寶剛剛學會喊姐姐的時候,父親忽然回家,把大姐給帶走了。

他說帶大姐出去買些糧食,帶她出去買糖。

大姐走的時候,二姐很是羨慕,也想跟著一起去。唯獨三丫用冰冷的目光看著她的那個爹。

買糖嗎?不見得?

他能做出什麼好事呢?

當天晚上,大姐沒有回來。

第三天,那個爹才回來。他依舊是喝得醉醺醺的,懷裡抱著個錢袋子,把家中的女兒喊到跟前。

從袋子中掏出了十幾枚銅板,丟在了地上,得意洋洋道:“撿起來,買吃的去。”

二丫似乎也知道了什麼,麻木地去撿,再把錢收好。

三丫則是站在院子中,握緊手中的砍柴刀。

她知道大姐回不來了,她就跟母親一樣被賣了。

三丫想做些什麼,但是她什麼也做不到。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來寶滿一歲半後,已經會跟著兩個姐姐一起乾活了。

兩個人在地裡撿麥子,他也在後麵跟著撿。

兩個人做飯,他在灶台邊燒火。

來寶雖然長得跟那個男人有幾分相似,但他的性子跟那個男人一點兒也不像。

三丫很討厭那個男人,也討厭來寶,但是每次看到來寶笑著一步一步朝著她走過來,叫她姐姐時,她又忽然沒那麼討厭來寶了。

入冬前的一個下午,家裡來了一堆人,說是上門來討債的。

那個男人被那群人打了個半死,還讓那群人搬走了家裡所有的東西。

糧食、家具、被子,能拿走的都被他們拿走了。

他們甚至打起了家中幾個孩子的主意,還是三丫緊緊握著那把鋒利的砍柴刀,盯著他們,才叫他們沒有得逞。

麵對家徒四壁的屋子,三個孩子餓著肚子抱在一起取暖。

她們不知道明天怎麼過,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

沒有糧,沒有錢,她們怎麼辦?

三丫夜裡好幾次醒來,摸索著腳邊的砍柴刀,都想去把那個男人給了結了。

隻是夜裡太黑,她看不清,怕自己力氣不夠大,不能殺了他。

更怕殺了他以後,幾個人要被關起來處死了。

隔壁村就有一個殺了人被砍頭的,村裡人聚在一起津津樂道了很久。

嚇得村中的小孩沒少做噩夢。

然而三丫隻是在想,那個男人把母親和姐姐賣了,讓她們再也回來了,跟殺人有什麼區彆呢?

為什麼沒人把他也抓去砍了呢?

這樣的念頭,在第三天又湧了出來。

三丫掏了好幾個老鼠洞,不僅在洞裡挖出了十來斤的糧食,還把那些個肥老鼠煮了肉湯。

那男人喝肉湯的時候笑著說,三丫是個有本事的。

然後就在第三天,拎起三丫把她拖出了家門。

二丫和來寶都來勸了,那男人給了二丫一腳,來寶一巴掌,嚇得她們不敢上前。

隻能跟在後麵一邊哭一邊喊:“三丫,爹你不要賣三丫啊!”

“姐姐!姐姐!”

兩個人哭聲是什麼時候消失的三丫不記得了。

她早在屋子裡反抗的時候,就被那男人用磚頭拍暈了,再拎著她的頭發,一路拖著。

她醒來的時候,自己正被關在一個籠子裡。籠子裡麵有很多跟她一樣的人。

在旁邊,和一個陌生人數著錢。

“一百文太少了,多給點嘛!這丫頭已經七歲了,養兩年能生娃了,值錢得嘞。”

“一百一十文,愛要不要!這年頭賣女兒的多是,更彆說你這丫頭這麼小,脾氣還倔!沒人要了。”

“好好好,一百一就一百一……”男人滿口答應了。

三丫站在籠子邊,抓著那木圍欄一雙眼睛滿是恨意。

等男人數完錢,抬頭看了三丫一眼,滿臉譏笑,“死丫頭,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拿著砍柴刀盯著我的樣子!我是你老子,你的命是我給的!”

“要不是你這賤丫頭能賣錢,我早就打死你了!”男人罵罵咧咧說了一堆醃臢話。

三丫被困在籠子中,什麼也做不了。

籠子裡有很多跟她一樣的,男人女人,小孩,他們都被關在籠子裡麵,吃喝拉撒都在裡麵。

籠子裡麵自然是臭不可聞!

不過他們也有出來放風的時候,手上被捆著繩子,一起去河邊喝水,趕路的時候,他們就會被喊著放下來走路。

每天隻能吃一頓,還是在天快黑的時候。

旁邊有很多的壯漢盯著他們,誰要是想跑就會立馬挨一鞭子。

這一路走了十來天,三丫不知道自己的要去哪裡,隻知道這天越來越冷,馬上要下雪了。

她在這裡,吃不好睡不好,就連眼神停留在那些壯漢身上,都會莫名其妙挨一鞭子。

三丫覺得,自己有時候都不如地裡的畜生。

畜生挨打,起碼能吃飽。

這樣的生活她受不了,她得做點兒什麼。

在二十來天的仔細觀察後,三丫發現了一件事。

隊伍的領頭喝酒吹牛的時候,說到了自己兜裡的毒藥,是怎麼怎麼買來的,價值千金,將要送給一個貴人。

什麼是貴人三丫不知道,但她知道毒藥能殺人。

於是,在某天夜裡,在所有人都睡著以後,她憑借著天黑前的記憶,一步一步朝著那男人位置摸了過去。

她找到毒藥,要把這夥人全部都毒死。

三丫的計劃很大膽,可是夜裡有守夜的人,很快就發現了三丫的異常,把大家夥都叫醒。

看著三丫這個又臟又臭的小丫頭,企圖在他們睡著以後偷他們的東西。

大家夥氣憤之餘哄堂大笑。

準備給她一個很獨特的死法。

把她掛在樹上,再在下麵點一個火堆,把她活活燒死。

既是懲罰她,也是殺雞儆猴。

火堆的火才點起來,營地裡滿是男人歡快的笑聲,三丫借著火光把他們的臉看了個仔細。

這些人,她會全部殺掉的!

就在火堆燒掉了她的頭發,快要灼到她的頭皮時,營地裡忽然有人驚呼。

“有火光,是不是來山賊了!”

人人都嚴陣以待,害怕是路過的山賊來要他們的命。

隻有三丫打心底開心,希望山賊把他們都給殺了!都跟她一起死!

然而等火光靠近以後,眾人才發現這是一堆甲胄精良的士兵。

一個個壯漢連反抗都不敢,直接跪在地上求饒。

三丫大概知道什麼是士兵。

可是士兵也不是會殺人的嗎?

他們怎麼一個人都不殺呢?

有士兵靠近火堆以後,看到了火堆上麵吊著的三丫。

一腳踹飛了地上點燃的柴火,把三丫拎了下來。

火已經烤到了她的頭皮,燒得她很疼,來不及細想。

然而周圍的士兵還沒有放開她,抱著她往裡麵走了幾步。

“夫人,有一個小孩,頭被燒傷了。”

“快給我瞧瞧!”一道女子的聲音響起。

接著發生了什麼,三丫不記得了。

隻記得自己一覺醒來後,睡在了一個有被子的地方,那被子顏色鮮豔,一看就是貴人用的。

三丫戰戰兢兢從床上跳了起來,警惕地看向四周時。

一個很漂亮的女人掀開了簾子,望著她露出了笑容。

“你醒了?餓不餓?我給你帶了粥來?你頭上的傷剛剛處理好,不用擔心了。”女人說著,把一大碗的粥擱在了桌邊,示意三丫過來吃。

那米粥白得像天邊的雲,米粒更是多到數不清。

聞到這香味,三丫咽了咽口水。

她餓了,但她不敢吃。

那女人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主動拿起旁邊的碗筷,自己吃了一口,一口又一口,大半碗粥下肚,她才對著三丫道:“快吃吧,沒毒的,不會害你的。”

三丫坐了過來。

不是因為毒不毒的,有毒她也不怕,做個飽食鬼都比餓死鬼強。

再不坐過來,她怕女人把粥都喝完了。

然而在第一口粥下肚以後,三丫感受著舌尖上的滋味一愣。

這是——甜的?

旁邊的女人一笑,依舊很美,“甜吧,我給你放了一勺子糖!很好喝的!”

說著她似抱怨了一句,“我家裡的幾個臭小子就是這樣,不加糖不愛喝,給他們慣得啊!”

雖是抱怨的話,但三丫卻開始嫉妒她口中的孩子了。

她很美,比娘親美太多了。

她的孩子能喝到糖粥,日子一定很幸福,每天都能吃飽飯吧。

在喝了那碗粥以後,三丫甚至在晚上破天荒吃到了肉,都是那個女人給她端來的。

三丫能感覺到什麼,但她又說不準。

第二天那女人問她的來處,說要送她回家時。

三丫跪在了她的跟前道:“我沒有家,我娘被賣了,姐姐也被賣了,是我爹把我送過來的。”

“回去他還要賣我的!”

女人歎息一聲,沒再提這話。

又過了幾天,女人過來問她,是要給她找一戶好人家送她過去當養女,還是要學一門手藝。

三丫理所當然選擇了後者。

家,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好東西。

當然是學一門手藝好!村裡會手藝的木匠,每個月都有人送肉過去。

女人點了點頭,又道:“三丫,既然你想重新開始,我給你取了一個新名字吧!你姓什麼?”

三丫半天沒吭聲。

女人似知道了什麼,問她:“那你娘姓什麼?”

“我娘姓陳。”

三丫還記得,那個時候天已經黑了,營地裡的篝火在月光下,火花湧動。那個漂亮女人抬頭看了看周圍,忽得笑道:“滿月如鏡,我給你取名陳鏡如何?”

三丫立馬點頭,生怕這個名字會溜走。

“阿鏡,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希望你能跟著師傅好好學,學好自己的手藝,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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