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原本意氣風發、談笑風生的少年，竟如同一群被雨打濕了翅膀的鳥，一時間全傻了眼。
他們一個個站在碼頭上，眼神空茫、動作僵硬，活脫脫從一路會吱吱叫的小鴨子，變成了木頭雕的鴨子，一動不動，愣得出奇。
他們曾以為，所謂的世外之地定然是瓊樓玉宇，個個如皇宮殿宇般豪華。
可眼前的這一切，已經不是殿宇二字所能概括。
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穿著乾淨利落的異能者士兵快步上前，動作標準得如同機器，在他們身側列隊護送，連一個餘光都沒多看他們一眼，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存在。
“彆發呆了，快些過來，還有人要見你們呢！”安洛一邊點名，一邊溫和地催促。
“見……見我們？”有少年小聲重複。
他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努力尋找一種自我定位。
他家五代為相，是鼎鼎有名的門第。
他是書院第一，是族中長老口中青龍之才，可現在，在這異域高樓的陰影下，他忽然覺得自己連一顆小草都不如。
安洛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麵，聲音卻清晰得不可忽視：“我們首席執政官、教育組的幾位老師，還有誌願對接你們的語言輔導員，都在等你們。你們接下來幾個月會住在‘研學園區’，彆擔心，飲食住宿都安排妥當，當然，前提是你們彆繼續杵在原地。”
“哦……是。”少年們終於動了動，步伐微微僵硬。
其中一位走在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艘他們乘來的遠洋巨輪，那一刻他竟有些想念船上的晃動與海風。
相比於這片難以理解的世界，那艘船反而讓他覺得更像故鄉的東西。
被領著穿過一條條自動門、透明橋、能語音識彆的過道後，他們終於來到了一處寬敞明亮的“迎賓中心”。
這片空間似乎融合了展廳、宿舍與接待室的功能，牆上貼著各式各樣的標識，全是他們不認識的圖文，而正中央的巨大顯示屏上，赫然用他們熟悉的文字滾動著一句話：
歡迎來自大陸彼岸的學子。
一個少年看著那行字，喃喃念出：“大陸彼岸……”
是他們認識的文字。
他們所自豪的詩章、佩劍、宗族傳承，在此一文不值。
但也正因如此，他們心中泛起了一種奇妙的情緒——
不是羞恥，也不是自卑，而是某種模糊的……渴望。
是的，渴望。
他們開始渴望，渴望理解這片土地上光明從何而來，建築如何壘起。他們想去看，想去學，想去成為這裡的一部分。
不少人在心裡默念著！
阿爹阿娘，孩兒定不負你們的期望！一定學成歸來！
兩個月的時間，看似短暫，實則足以讓人從驚愕中恢複，慢慢適應另一個世界的節奏。
起初，那些少年們麵對自動門、電梯、掃碼餐廳時，連筷子都拿不穩，總要跟著老師學上一段日子。
可現在，他們已經能用異能者們教的便攜終端流利地點餐，在ai學習係統上提交每日課程作業，也能準確識彆各類公共標識，甚至在自動販售機前自如地掃碼付款、挑選飲品。
基地裡為了方便這些孩子，把很多的公共標識和詞語改成了他們的文字。
孩子們在適應了一段時間後，似乎開始領悟新世界的一切。
穿上這裡的衣服，剪掉了自己的長發，選擇了和這邊居民一樣的發型。
什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爹娘一定會懂我的苦衷的！
放學後，天空泛起橘紅色的晚霞，溫柔地鋪滿整個研學園區。
齊珩與謝如彥兩人並肩走在下課的人流中，前者將試卷往校服口袋裡一塞，打了個哈欠：“累死了，今天那道物理題我又寫錯方向了……”
“被老師上來就一頓訓。”謝如彥搖搖頭，一邊咬著那根從自動櫃裡買的“海鹽奶芝棒”，嘴角沾了點奶霜。
“說什麼‘你們世界連鐘擺都沒發明好，還想學質能守恒’。”齊珩模仿老師口吻，學得煞有其事，謝如彥一口笑噴，連忙抹嘴。
他們並排穿過懸浮長廊，迎麵是一棟泛著光的建築物，門口掛著亮閃閃的三個字——遊戲廳
“走，今晚戰一場！”齊珩一手拍上謝如彥肩，“我剛剛學了一招，今天非把你打趴不可！”
“你做夢吧，”謝如彥翻了個白眼，“我都研究了你那個左旋重擊的漏洞，今天你就等著翻車吧。”
兩人說笑著邁入遊戲廳，迎麵是各種巨大的顯示屏、模擬投影場與沉浸式座椅。
來這裡的人不少，多少是本地的少年，三三兩兩圍在不同項目前，高聲叫好或擊掌歡呼。
而另一邊，兩個學員走在長廊上，步伐隨意，臉上還掛著未散的笑意。
“明天那老師不是又要測驗了嗎？”穿著深藍外套的少年撇嘴，“我一點兒都沒複習……你說那個‘光合作用原理’到底咋記？”
“就視頻裡那個順口溜啊——‘綠植吸光能，細胞轉質能’。”另一少年嘴角叼著根還沒拆封的吸凍袋，懶洋洋地說著，另一隻手裡還提著剛從點心屋買回來的“小雲團奶凍”。
“你不是才吃過嗎？怎麼又買這玩意兒？”藍衣少年瞥了他一眼。
“這次是蜜瓜味的。”他把包裝揚了揚，語氣裡透著一股得意，“限量款，懂不懂？錯過了就沒了。”
“唉，我這月零花錢已經見底了。”藍衣少年歎了口氣，一邊摸了摸褲兜，“昨天才買了最新的出的鏡子，已經沒錢了。”
“那麼省乾嘛？給自己留點兒花唄！”奶凍少年咧嘴笑著。
“哪行啊，我還得攢著給阿娘和妹妹們帶禮物呢。”藍衣少年皺著眉頭，“這裡的東西太多了，我的錢太少了，要是能都買下就好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走遠了。
夕陽從西南角緩緩沉下去，把他們的身影拉得又細又長，在橘紅色的餘暉中，像兩道嘰嘰喳喳的小光線，一直延伸進那片溫暖的新世界。
園區廣場的另一邊，還有幾個少年圍在智能飲料站旁，一邊吸著“電解能量飲”，一邊討論著剛剛結束的“智能戰術課”。
“你們說，今天那個講解生物題的老師，是不是故意在繞我們？我根本聽不懂。”
“不是你一個人不懂，我看連祝寧都皺眉了。”那少年轉頭看向另一棟的教室裡，那裡是自習室。
“她太厲害，”一人羨慕道，“每天都是第一名。聽說她娘是這裡的大人物，她哥就是秦回將軍。”
“她是要留在這邊吧？”
“可能吧……誰不想留在這裡呢。”
話題忽然變得沉默。眾人麵麵相覷。
“你們……打算回去嗎？”忽然有人問。
“……還不知道。”有人低聲回應，“家裡希望我們回來，但我其實挺喜歡這裡的。”
“我也是。”另一個人苦笑，“這邊……雖然一開始不習慣，但現在，好像每一天都有新東西，連空氣都不一樣。”
齊珩與謝如彥從遊戲廳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園區的路燈亮起，每一盞都是溫暖的光暈，照亮了歸途。
兩人肩並著肩，走回宿舍。
“你覺不覺得，我們好像……變了很多？”齊珩忽然問。
“變傻了？”謝如彥故意道。
“我是說……”他頓了頓，“變得不再像我們原來的樣子了。”
謝如彥沉默了一下，繼而微微笑道：“可也不壞，對吧？”
他們路過教學樓，那大屏幕上正滾動著明日的課程安排。
這世界還在向他們伸出手。
他們學著伸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