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朝43年冬。
十八皇子勾結叛將沈翊之借“清君側”之名,圍攻京城。
“吩咐下去,務必嚴防死守。槍打出頭鳥,這個節骨眼上,我們……隻求平安就好。”
青杏在一旁薑棠隱整理披風,“侯爺畢竟是禦前紅人,怕隻怕那位落敗了,咱們府……”
薑棠隱拍了拍青杏的手,“這事等會我去給侯爺送藥,與他麵談。”
如今正是草木皆兵的時候,薑棠隱也不知道,謝府此次能不能全身而退。
回廊上,薑棠隱想起了小住在府上的薑玉嬌,吩咐一旁的青杏道:“務必多增加些守衛護住三妹妹的院子。”
青杏剛點頭應下,那邊春桃就急匆匆趕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焦急道:“夫人不好了,三娘子不見了。”
薑棠隱氣血上行,差點兩眼一黑,青杏率先扶住她,衝著春桃道:“說仔細點,什麼叫不見了?”
“我去給三娘子送今年冬天的料子,誰知道她身邊的丫頭左右阻難,我一急,直接推門闖了進去,誰知屋子竟裡一個人沒有。”
“封鎖消息!我現在就去找侯爺!”
事發突然,薑棠隱也顧不上禮儀,三步並兩步來到了書房。
現在這是謝晉安批閱密函的時辰,向來不許人打擾。
可今日她必須闖一闖。
這關頭薑玉嬌若是出了什麼事情,薑謝兩家的顏麵都會掃地。
薑棠隱試著推門,可門軸轉動的聲響卻格外滯澀,仿佛有什麼抵住了紫檀木門。
“夫君,我進來了!”
薑棠隱隻得拔下金簪,撬開了門後的桎梏,一邊走,一邊道:“夫君,三妹妹她不見了,可否……"
話音戛然而止。
薑棠隱瞧見地上的鵝黃肚兜,是金線繡的,下人穿不得這樣的料子。
而那朵金線繡的並蒂蓮正巧落在她鞋尖前。
薑棠隱撿起來一看,這女紅正是出自薑玉嬌之手。
銅鏡裡交纏的身影因為薑棠隱的到來微微僵住。
“姐夫輕些"
薑玉嬌帶著喘息的呢喃像毒蛇鑽進薑棠隱的耳朵。
她看著妹妹藕白的手臂環在謝晉安頸間,那根纏金絲的腰帶正是自己昨日親手為丈夫係上的。
薑棠隱慢慢踱步到屏風後,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你來了。"
謝晉安抬手捏了捏懷裡薑玉嬌的耳垂,絲毫不在意玄色官服領口還沾著薑玉嬌的胭脂。
薑玉嬌懶洋洋地窩在懷裡,挑釁地抬眸。
“姐姐你來了啊。”
薑棠隱像是明白了什麼。
什麼批閱密函不喜人靠近,什麼心有所屬不願嫁人。
原來這兩人早就背著她暗度陳倉。
薑棠隱倒退半步,後腰撞上案幾,震得銅鏡微微晃動,將三張扭曲的臉照得支離破碎。
“既然你發現了,那就沒有留下你的必要了。嬌嬌是嫡女,我早將正妻之位許給了她。”
薑棠隱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可是看著謝晉安冷厲的眸子,她的心中隻剩下一個字。
逃!
快逃!
跑的越遠越好!
因為她太了解謝晉安了,他是真的想殺了她!
薑棠隱沒有任何猶豫,立即奪門而出,卻看到小廝早就綁了春桃青杏以及菡萏院裡的一幫下人。
“姐姐,這些可都是你的親信啊,可惜跟錯了人,就隻有死路一條。”
薑玉嬌批了一件外衣,居高臨下地笑道:“拿下她。”
謝晉安的護衛立即上前架住了薑棠隱,叫她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姐姐總說要把最好的給我"薑玉嬌冰涼的指尖撫過薑棠隱的臉,
“現在連死都要給我騰地方呢。"
“你做這一切,父親不會原諒你的!”
“父親?”
薑玉嬌笑了笑,“父親不懂變通,隻會害了薑家,想來這個時候,母親已經將他送上黃泉路了吧。”
“彆和她廢話了,將這些人全部處理了。”
謝晉安揮了揮手,懶得多看眼前的一群人一眼。
被白綾勒住脖頸拖行的時候,薑棠隱似乎感受到了青杏的血濺到了她的腳邊。
視線模糊前最後的畫麵,是薑玉嬌扯下她腰間的白玉哨,撲到謝晉安懷裡撒嬌。
“何必這麼麻煩,反正薑棠隱早就中了毒,活不長了。”
“夜長夢多,殺了也好。”
腐臭味率先喚醒知覺。
薑棠隱睜開眼時,一隻老鼠正啃咬她的小指。
亂葬崗的月光宛如層青灰的紗,罩在橫七豎八的屍堆上。她試圖起身,卻嘔出大口黑血,沒死在謝晉安手裡,卻差點被自己的瘀血嗆死。
“真該多謝這該死的慢性毒藥"她擦著唇邊血沫低笑。
之前她不曾想通的事情,都在此刻明悟。三個月來她每日為謝晉安煎安神藥時,薑玉嬌都會找機會同她小坐一會。
有時候是對飲,有時候是下棋繡花。
也就是在那時候薑玉嬌屋子裡換了新的熏香。
不過也多虧了這慢性毒會讓人呼吸遲緩,營造出一種假死的現象,這才使得她逃過一劫。
薑棠隱趕走老鼠,艱難地從屍體堆裡爬出來,跌跌撞撞地尋找著青杏她們的屍體,這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
薑棠隱巡視一圈,這年頭一卷草席丟在亂葬崗的人太多了,這裡彆說趁手的武器,就連保命的簪子也被摸屍的搶了去。
最後薑棠隱掰下自己被老鼠啃食的半截斷骨,用死人衣裳裹住被凍得顫抖的身體,重新躺回了屍體堆裡,隻留下了眼睛大小的縫觀察外麵。
當火把的光亮刺破夜間濃霧時,她終於看清了這一隊人馬。
不是皇帝的禦林軍,也不是三皇子私下招募的兵馬,而是圍攻京城的罪魁禍首,龍武衛。
鐵甲寒光中,為首的男人露出一雙讓她渾身血液凍結的眼睛。
她的心臟砰砰直跳。
被發現了……
薑棠隱被人揪著頭發拖了出來,無數個比五馬分屍還慘的下場在她腦中劃過,薑棠隱沒有猶豫,將那截斷指狠狠插進對方的手掌。
她瞪著麵前的壯漢,更是瞪著壯漢身後的玄甲男人。
“唰”
就在薑棠隱下意識鬆開斷骨的時候,一支羽箭擦著薑棠隱的小腿,沒入了旁邊的腐土裡。
那個倒黴的壯漢被人拉下去包紮,立即又有五人圍了上來。
薑棠隱忍不住歎氣,這一晚她的運氣可真是忽上忽下,剛從狼窩逃出來又入虎穴。
“謝夫人這是玩的哪一出啊?"
略顯熟悉的男聲讓薑棠隱徹底死心,她在心裡默默祈禱了那麼久,還是遇上了。
那道橫貫眉骨的傷疤曆曆在目,居然好巧不巧遇到了三年前被謝晉安設計坑殺在蒼嶺的叛將沈翊之。
薑棠隱暗道倒黴,這家夥不帶著人直逼皇宮,拿下玉璽,在城外晃悠個什麼勁?
沈翊之不知道薑棠隱的心思,他驅策著馬,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這位政敵夫人,戲謔道:“聽說你今夜被謝晉安捉奸在床,已經自裁謝罪了。怎麼?謝晉安何時這麼大度了,居然沒有……”
薑棠隱突然抓住鞭梢,垂死的軀體爆發出驚人力量,扯得沈翊之皺眉,在看清薑棠隱脖頸上的紅痕後,他鬆了力道,俯身看著她。
薑棠隱手上的血已經流乾了,可她心肺裡燒著的恨意卻源源不絕。
如果能回京,向捧高踩低的小人低頭也好,向偏見的政敵俯首也罷,求生嘛,分什麼高低貴賤。
“是非曲折,我已無心辯白,但若是你幫我拿下謝晉安的人頭,我就告訴你,玉璽藏在哪根盤龍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