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飛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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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強忍著疲憊,把沈蒼與沈修羅二人又喚了出來。

管家沈蒼還好,沈修羅一直跟著沈天,也是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她眼皮沉重如鉛,卻不得不振作精神,又跟著沈天出了門。

這次沈天沒帶親衛,三人加上宋語琴各自在馬廄裡挑了一匹馬,風馳電掣般地馳出府門,隨後僅用時三刻,就趕至城外田莊。

沈天直奔桑林後翻身下馬,他撥開一片桑葉,果然發現桑蠹的數量比昨日又多了一些,這些蟲子趴在樹乾上,口器深深刺入樹皮,貪婪地吸食著樹汁。

沈蒼略覺不解:“少主,不過是些害蟲,往年也有。”

其實今年桑蠹的數量,可能因灑了苦楝子水的緣故,較往年少了很多。

“尋常桑蠹隻啃嫩枝。”

沈天捏起一隻蟲豸,指尖凝聚真氣輕輕一劃,蟲腹當即裂開:“但你看它們的口器與腺體。”

眾人湊近,隻見那米粒大小的腺體泛著烏光。

“這些桑蠹是被人用秘法培育的。”沈天的聲音沉如寒冰:“語琴說這些桑蠹的口器能深入桑皮,腺體含有毒素,會抑製桑樹開花,導致絕育,屆時蠶農無葉可喂,後果不堪設想。”

宋語琴聽了之後眨了眨眼,心想我說過這話嗎?怎麼沒印象了?

沈蒼眉頭緊鎖,低聲問道:“少主的意思是,這是有人故意投毒?”

——這是衝著沈家來的?

“不對,這是蠱!”宋語琴眼神一動,似想到了什麼,臉色異常難看:“這手法應是源自於江湖邪術'枯榮蠱'。”

沈天則看著遠處的一片山丘輪廓陷入沉吟,片刻後他眯了眯眼:“我們分頭行動,先把周圍幾十裡的桑林都看一遍,一個時辰後在此處彙合。”

他簡單分配了一下,沈蒼往南,沈修羅往東,宋語琴往西,沈天自己膽小,怕墨清璃跑過來把他砍了,跟著沈修羅一起往東走。

直到傍晚時分,四人在桑林重新彙合。

沈蒼麵色凝重:“我往南走了三十裡,幾乎每片桑林都有這種桑蠹,數量不少。”

沈修羅的狐耳微微抖動,凝聲道:“東邊也一樣,凡有桑林處必有此蟲,連太守家的私園都未能幸免,有些桑葉已經開始枯萎。”

宋語琴則清冷著臉將一隻滿是桑蠹的袋子拿出來:“這是我沿途抓捕的桑蠹,準備做標本用的,每隔半裡取一隻。”

沈天眯起眼睛,緩緩道:“如此說來,這是一場人為的蟲害,且範圍極廣,已經阻止不了了。”

他隨後看向沈蒼,問道:“我們田莊也養蠶吧?之前兩次去田莊,我看到很多蠶屋,規模如何?”

沈蒼抱拳回答:“回少主,我們家有120戶蠶農,各自有一座蠶屋,每戶養十箔,約兩萬五千隻蠶,合計三百萬隻。”

沈天知道‘箔'是指箔籠,是專用的養蠶器具,一箔可容納兩千五百隻蠶。

“去看看!”他隨即策馬下山,飛馳到一裡外的沈家莊園,走入其中一間蠶屋。

裡麵的景象讓他微微皺眉,

這些蠶屋都是用桑皮紙糊頂,蠶屋內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桑葉與蠶糞混合的氣味,木架上整齊排列著竹編的蠶箔,每張箔上都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蠶,它們蠕動著啃食桑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牆角還擺著幾個陶甕儲桑葉,幾個蠶農正忙碌著添葉、清理。

沈天還看到旁邊有一個屋子在繅絲,他們煮繭用的居然是普通溫水,抽絲也是手工。

他不禁'嘖'了一聲:“稍後讓人在蠶屋的地上撒點生石灰,能防潮,再將草木灰按一比十的比例兌水煮沸,靜置冷卻後灑在桑葉上,能夠提高蠶的存活率與出絲率。”

其實雞蛋清與蜂蜜更好,不過這兩種東西都很貴,這些蠶農用不起。

“還有多開點窗啊!幼蠶期每天開窗是不能超過半個時辰,可現在是壯蠶期,壯蠶期得加大開窗,促進換氣。還有你們煮繭,也可以試著用一點草木灰,效果更好,還有繅絲——算了!我有空讓人打造個繅絲車給你們。“

這個世界的養蠶與繅絲技術,同樣讓他不能直視。

沈天以前也沒這麼看不慣,現在看了卻一肚子火。

不過他說完之後,周圍的蠶農就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

沈天看了最後一個蠶屋後,不由頭疼地揉著額頭。

按照管家沈蒼的說法,沈家這些蠶戶的生產工具都是借沈家的,桑葉也是沈家提供,所有產出的蠶繭都按契約,以市價的五折出售給沈家,再由沈家雇傭的絲工織造成絹。

他大概估算了一下,整個莊園約有三百萬隻蠶,按照目前的規模,大約能出絹一萬五千匹左右,一年可養三期蠶,就是四萬五千匹。

而一匹絹的當前市價是一兩銀子,扣除成本,恰與沈家公賬對得上。

沈天不由眯了眯眼,看來他的這位管家雖出身水匪,人品卻很正派,兢兢業業,勤儉廉直。

而三百萬隻蠶,每天至少需要桑葉六十噸(一千石)左右。

壯蠶期到結繭還有六天。

他沉思片刻,突然問道:“我們家冰窖的情況怎麼樣?裡麵有多少冰?還有多大空間?我記得去年年末挖了一個大冰窖,公賬上花了9000多兩銀子?”

管家沈蒼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去年末,沈天被三夫人攛掇,一時興起想要藏酒,讓人在家裡挖了個巨型冰窖,裡麵還布設了寒冰法陣,存冰一千五百方,根本用不完。

當時沈蒼痛心極了,這簡直是把銀子往水裡丟。

他勉強壓下心中的不滿,回答道:“回少主,咱們家的冰窖裡麵共有一千五百方冰,還可容七千石,法陣運轉如常。”

沈蒼側目看了宋語琴一眼,很想說冰窖裡麵的空間,另有三分之一被三夫人的那些藥店占用,可他想想後還是作罷。

“那就夠了!”沈天擊掌道:“即刻動用所有現銀收購嫩桑葉,存入冰窖,務必填滿為止!我們至少要收購六千石,數量越多越好。

冰窖若有富餘空間,即刻動工擴建,再增儲兩千石;若銀子不足,可從錢莊拆借,月息再高也無妨,若冰窖實在容不下,我另有辦法保存,可暫存入西側空倉,務必做到有備無患。”

三人聞言,神色微動,互相對視了一眼,很快明白了沈天的意圖——這些桑葉不僅能滿足自家的蠶戶需求,還能在桑葉短缺時高價出售,賺上一筆。

沈蒼則深吸一口氣,抱拳道:“屬下這就去辦!”

宋語琴依舊沉默,目光在沈天身上上下審視,她是第一次認真看的這個紈絝少爺。

沈修羅望著沈天凝重的側臉,狐瞳中閃過一絲猶豫,終是忍不住開口:“少主,此事牽連甚廣,要不要知會官府一聲?讓他們出麵牽頭收購桑葉,或許能平息這場風波。”

沈天聞言,心中頓時翻湧起對大虞朝與那狗皇帝的恨意。他巴不得朝廷越亂越好,最好徹底倒台。

可他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蠶屋裡忙碌的身影,看著那些蠶農小心翼翼地給幼蠶添著桑葉,又強行壓下了戾氣。

這些百姓是無辜的。

沈天一聲冷哼:“不能直接報官,這蟲災來得蹊蹺,背後定有大勢力推波助瀾,我們若出首告官,無異於把沈家架在火上烤,稍有不對便是滅頂之災。”

沈蒼與宋語琴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這般規模的桑蠹,絕非尋常勢力能培育出的,沈家確需藏鋒守拙。

沈天眯起眼睛,想起那位來訪過的杜捕頭:“老沈你回城拿銀子的時候,可暗中給杜捕頭傳個信,此人現在能直通崔禦史。“

沈蒼出聲應諾的同時暗暗驚訝,少爺這番處置竟如此老練周全,這真是從前那個橫衝直撞的沈二少?

此時沈天疲憊已極,當他們回到沈府時已是深夜,沈天剛踏入書房,宋語琴便跟了進來。

“夫君忘了答應我的丹經!”她扯著沈天的袖子,眼睛裡麵透著火熱。

沈天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見宋語琴已備好筆墨,隻得強打精神背了《丹道初解》裡麵的一篇'養氣丹'煉法。

宋語琴運筆如飛,待最後一個字寫完,又向沈天確證過後,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等到這位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沈天就麵色一凝,吩咐沈修羅:“去把那隻金翎銀霄取來。”

沈修羅心頭一緊,數日前那隻信鴿‘金翎銀霄’還沒飛走,一直都是她在養著。

少主要用金翎銀霄向沈八達是要告知前些日子遇刺之事?向他求助?

她麵色蒼白地取來金翎銀霄的鳥籠,卻見沈天語聲淡然道:“語琴磨的墨還能用,接下來我說,你寫!伯父尊鑒:侄兒近日發現泰天府桑林遭異種桑蠹侵襲,經三夫人宋語琴查驗,此蟲口器特異,腺含劇毒,能致桑樹絕育。

侄兒派人查探,發現方圓五十裡桑林皆已受害,恐非獨泰天一處,若任其蔓延,今歲絲綢必大幅減產,伯父若不信,可速遣人查證——”

這封信寫到末尾,沈天突然唇角微挑,露出邪異笑容:“再加一句:禦器司學正謝映秋似有升調錦衣衛之意,侄兒探知其欲投靠東廠廠督,此對我家不利。侄兒以為,不妨將謝映秋此前曾多次示好伯父一事透露於東廠,借東廠之手阻之,既全我沈家之利,又不沾因果。”

‘鐺!’

沈修羅手中的毛筆掉在硯台上,濺起一片墨漬。

她瞪大淡金色的狐瞳,難以置信地望著沈天。

今早在九罹神獄,少主是有意無意套過趙無塵的話,趙無塵確實得意洋洋說過謝學正要調任錦衣衛副千戶,卻從未提過投靠東廠之事!少主如何得知?

更令她心驚的是——謝映秋不惜損耗自身真元,連續兩日助少主修成'赤血戰體',魔息淨化得乾乾淨淨,結果轉眼間,少主就要在背後捅她一刀?且是用如此陰險惡毒的方式!

沈天將她的震驚儘收眼底,心中冷笑。

他早就懷疑謝映秋為何如此熱心相助,在得知其欲調任錦衣衛後,立即想通了關鍵。

據他所知,東廠的人員絕大多數都是從錦衣衛‘借調’,而當今天下,唯有投靠東廠廠督,才能讓謝映秋避開沈八達的報複!也唯有東廠,才能夠讓謝映秋從泰天府這個泥潭裡麵脫身。

問題是他作為謝映秋師尊的故人,如若放任這丫頭投靠東廠,日後難免要與之兵戎相見。

如果謝映秋死於他戟下,他該怎麼向那位故人交代?

這不妥——

與此同時,在城南郡衙門前。

正走出衙門的杜堅隻覺眼前一花,一個沉甸甸的布囊已砸到身前,他抓住布囊,立時側頭望去,望見沈蒼一襲灰袍翻飛,如鬼魅般消失在前方拐角。

“沈蒼?”

杜堅因調查沈家案件,認得這沈府管家,心中疑惑不已。

他掂了掂手中之物,粗糲的指腹摸到布囊裡硬物蠕動的觸感,拆開看時,十幾隻泛著烏光的桑蠹正在袋中蠕動,底下壓著封未署名的信箋。

展開信紙的刹那,杜堅瞳孔驟縮,墨跡尚新的字跡如刀:“泰安桑蠹皆變異,三日必絕萬畝桑,請速報崔大人!”

總捕頭又拿起桑蠹看了一眼,又嗅了嗅,當即麵色大變,毫不猶豫的轉身往內衙走去,靴底敲擊青石地麵的聲響急促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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