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慘綠的燈光下,陸過鐘的輝光鎧甲第一次綻放。
手術刀在怪物胸口劃出淨化光痕時,他聽見了自己信念碎裂的聲音——醫生本該救人,此刻卻在殺戮。
舊城區的硝煙尚未散儘,陳孟生揪著林天的衣領怒吼:“你他媽管那叫收集數據?!”
而陰影中的拉斐爾舔舐著新收割的能量低語:“多麼甜美的絕望……”
當三副鎧甲在新港市立醫院的廢墟中首次對峙,他們腳下蔓延的裂痕,已然劃出了三條背道而馳的路。
新港市立醫院急診區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與消毒水都掩蓋不掉的血腥。牆壁上殘留著慘綠色的腐蝕痕跡,如同猙獰的抓痕,破碎的儀器零件和玻璃碴散落一地。幸存的醫護人員瑟縮在角落,驚魂未定的目光聚焦在急診室中央那個翠綠與白芒交織的身影上——輝光鎧甲。
陸過鐘低頭,翠綠色的複眼倒映著地上那具蒼白、安靜、再無一絲異常的屍體。幾分鐘前,它還是一個需要他救治的病人,一個他傾儘全力卻無力回天的生命;幾分鐘後,它卻成了被他親手“淨化”的怪物。指尖殘留著淨化能量穿透那團暗綠核心時的觸感,冰冷、粘膩,帶著生命被強行扭曲又強行終結的絕望震顫。鎧甲下,他握緊了拳頭,指關節在翠綠臂甲的包裹下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手術刀能切割病灶,卻斬不斷此刻纏繞心臟的荊棘——救死扶傷的誓言,與鎧甲賦予的殺戮力量,在他靈魂深處激烈撕扯,發出無聲的尖嘯。
“陸…陸醫生?”一個顫抖的聲音打破死寂,是剛才被他拉開的器械護士,隔離服上三道被腐蝕的焦黑裂口觸目驚心。
陸過鐘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氣,鎧甲麵罩下的聲音努力維持著醫生的平穩:“沒事了。通知保安封鎖現場,保護…保護遺體。其他人,檢查傷員,優先處理!”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不再看地上那具無聲控訴的軀殼,翠綠的光芒流轉,他開始檢查離他最近一位被衝擊波震倒的實習生的傷勢。動作依舊精準專業,仿佛剛才那場非人的戰鬥從未發生。隻有他自己知道,有什麼東西,隨著那怪物的消散,也一同死去了。他需要答案,需要弄明白這一切扭曲的根源。一個念頭異常清晰:必須找到那個身份不明的重傷流浪漢!那張卡片,那把槍,是唯一的線索!

舊城區深處,汙水橫流的窄巷仿佛經曆了一場微型風暴。牆壁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和巨大的凹坑,地麵被腐蝕出坑窪,空氣中彌漫著腥臭的體液焚燒後的焦糊味和濃重的血腥氣。陳孟生靠坐在一堆相對完好的廢棄紙箱旁,大口喘息著,額角的汗混著灰塵流下,在臉上衝出幾道泥痕。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塊還算乾淨的布條按著小豆子腳底被碎石劃破的傷口,笨拙地包紮著。
“疼嗎?”他聲音沙啞,帶著未散儘的疲憊。
小豆子搖搖頭,大眼睛裡還殘留著恐懼,但更多的是依賴,緊緊抓著陳孟生沾滿汙跡的夾克衣角:“不疼…那個紅色的…鎧甲哥哥呢?”
陳孟生抬頭,目光投向巷子另一端。林天正蹲在昏迷的胖子鐵頭旁邊,手中一個巴掌大的銀色儀器發出掃描的微光,屏幕上的數據流飛快刷新。他神情專注,眉頭微鎖,仿佛眼前這個剛剛從怪物變回人形、昏迷不醒的混混,隻是一個亟待解析的異常樣本。
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上陳孟生心頭。他安置好小豆子,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衝到林天麵前,沾著汙泥和血漬的手一把揪住了林天那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定製皮夾克前襟!
“林天!”陳孟生的怒吼在狹窄的巷子裡炸開,帶著劫後餘生的激憤,“你他媽管剛才那叫收集數據?!那孩子差點被吃了!我也差點被吞了!你就在那裡看著?!你還有!”他手指用力,指關節發白,幾乎要將林天的衣領扯破,冰藍色鎧甲帶來的沉重壓迫感似乎還殘留在他的肌肉記憶裡,更放大了此刻的憤怒。
林天手中的掃描儀屏幕閃爍了一下。他被迫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神銳利而冰冷,沒有絲毫愧疚,隻有被打擾的不悅和居高臨下的審視。他抬手,精準而有力地扣住陳孟生的手腕,力道之大讓陳孟生感覺骨頭都在,迫使他不得不鬆開了揪著衣領的手。
“人性?”林天嗤笑一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著巷口遠處幽暗的霓虹,一片漠然,“收起你那廉價的情感宣泄,陳大記者。搞清楚狀況。這些,”他用腳尖隨意地點了點昏迷的鐵頭,“還有倉庫裡那個,都是從人變的!這不是普通的搶劫殺人案,是超自然的能量汙染和生物畸變!”他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金屬撞擊,毫無波瀾,“那個能吸收怪物能量的黑影,還有你、我,甚至可能還有彆的‘玩家’…我們擁有的力量,是唯一能對抗這種威脅的東西。了解它,解析它,掌握它運行的規律,找到源頭,這才是最高效、最理性的‘人性’!而不是像你一樣,隻會憑著一腔熱血蠻乾,把自己和需要保護的目標一起置於險境!”
“你放屁!”陳孟生被林天的邏輯激得雙眼赤紅,胸膛劇烈起伏,“力量是用來守護的!不是讓你高高在上把彆人的命當實驗品!你看到那怪物的嘴了嗎?被它吞下去是什麼感覺你知道嗎?!你這種冷血的…”
“夠了!”林天厲聲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幼稚的英雄主義隻會讓你死得更快。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他毫不掩飾地掃過陳孟生身上被劃破的夾克、滲血的傷口和滿身汙泥,“如果不是我最後出手,你和那孩子現在都在怪物的胃裡消化了!這就是你要的守護?”
冰冷的現實如同重錘砸在陳孟生心頭。巷戰的凶險、被拖向巨口的絕望、麵對林天見死不救時的憤怒…還有此刻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都在無聲地佐證著林天話語裡殘酷的部分。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憤怒依舊在血管裡奔湧,但一種深沉的無力感,伴隨著林天話語裡冰冷的“效率”二字,悄然滋生。守護…真的隻是憑著一腔熱血就能做到的嗎?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霜鷹驅動器冰冷的觸感透過衣物傳來,帶來一絲虛幻的支撐。
就在這時,林天手腕上的個人終端再次發出尖銳急促的蜂鳴!不同於之前的震動,這次是最高級彆的能量警報!屏幕上瘋狂閃爍的紅光刺破了巷子的昏暗,一條信息強行彈出:
【緊急:新港市立醫院急診區!檢測到超規格能量爆發!能量屬性:翠綠白!生命磁場畸變等級:極高!與舊城區事件存在能量同源痕跡!警告:存在複數高能反應!警告!】
“第三副鎧甲…醫院!”林天瞳孔驟縮,瞬間將和陳孟生的爭執拋諸腦後,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那是發現新大陸般的狂熱探究欲,“複數高能反應…戰鬥還在繼續?或者…不止一個?”
他猛地看向陳孟生,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沒時間吵架了!醫院出事了,很可能和我們遭遇的是同類事件!有新的鎧甲召喚者出現,而且情況危急!跟我走!”話音未落,他已轉身衝向巷口的磁浮摩托,動作迅捷如獵豹。
“醫院?!”陳孟生心頭劇震,小豆子還在身邊,醫院那邊又…混亂和責任感瞬間攫住了他。
“孩子…”他迅速做出決斷,一把抱起小豆子,衝向巷子另一端,“這邊!我知道有個24小時便利店,老板人很好!”他必須儘快安置好孩子。
就在兩人分頭行動的刹那,巷子上方,一處更高、更濃重的陰影裡,空氣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拉斐爾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浮現,黑色長風衣的下擺紋絲不動。他兜帽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下方昏迷的鐵頭、殘留的暗黃能量痕跡、林天摩托引擎噴出的金紅流光,以及陳孟生抱著孩子奔跑的背影。他緩緩抬起左臂,暗紫色的“七罪熔爐”臂甲表麵,一道代表“暴食”的暗黃紋路如同活物般緩緩亮起,充盈了一絲,散發出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貪婪氣息。
“嗬…”一聲極輕、極冷的哼笑從兜帽下溢出,帶著品嘗美酒般的滿足和一絲玩味,“希望…守護…多麼熾熱又…脆弱的光。”他的目光最終投向新港市立醫院的方向,那裡,一股翠綠與白色交織的能量波動雖然已經平息,但其純粹的本質,卻讓他左臂熔爐深處傳來一絲極其細微、極其隱晦的…排斥與灼熱感?“輝光…淨化的氣息?有趣的小蟲子…”他身影再次無聲無息地淡去,仿佛從未存在,隻留下陰影中一絲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貪婪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的冰冷餘韻。

新港市立醫院急診區,一片劫後餘生的壓抑死寂已被打破。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光芒透過破碎的窗戶在狼藉的地麵上瘋狂閃爍。穿著製服的警員和醫院保安緊張地拉起警戒線,封鎖現場。醫護人員在警察的協助下,將受到驚嚇的同事和少量在混亂中受傷的輕傷員轉移出去。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焦糊味、血腥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能量殘留的淡淡腥氣混合而成的怪異味道。
陸過鐘已經解除了輝光鎧甲。那奇異的轉輪手槍形態的召喚器被他緊緊握在手中,藏在白大褂寬大的袖子裡,冰冷的金屬觸感是唯一的真實。他臉色蒼白,額發被汗水浸濕,黏在額角,身上的白大褂沾著灰塵、暗綠色的腐蝕液和點點深紅的血跡——有自己的,也有彆人的。他強迫自己站在警戒線內,以主治醫生的身份,聲音沙啞卻條理清晰地向一位麵色嚴峻的高級警官陳述著“突發惡性傷人事件”的經過,刻意隱去了所有關於怪物、鎧甲和異常能量的部分。他的目光偶爾會不受控製地飄向地上那片被白布覆蓋的區域,胃部便是一陣翻江倒海的抽搐。
“……病人突然出現無法解釋的暴力傾向,力量極大,破壞了大量設備…我們儘力疏散…最終在混亂中…病人不幸傷重死亡。”他艱難地說完最後一個字,喉結滾動了一下,壓下湧上來的酸澀。謊言像粗糙的砂紙,磨礪著他作為醫者的良心。
“突然的暴力傾向?力大無窮?”警官眉頭緊鎖,銳利的目光掃過牆壁上那絕非人力能造成的巨大爪痕和腐蝕坑洞,又看向陸過鐘蒼白疲憊的臉,“陸醫生,這解釋太模糊了。現場破壞程度遠超普通暴力事件。而且,我們接到外圍報告,說看到這裡有…奇怪的閃光?綠白色的?”
陸過鐘的心猛地一沉,握著召喚器的手在袖中收緊,指節發白。他正欲開口,急診區入口處驟然傳來一陣喧嘩和引擎的咆哮!
嗤——!
刺耳的刹車聲響起,一輛造型前衛、流線型的金紅色磁浮摩托以一個近乎蠻橫的姿態,無視了外圍的警戒線和試圖阻攔的警員,直接衝破了人群,穩穩地停在急診區大廳的狼藉之中!輪胎在地麵摩擦出兩道清晰的焦痕和淡淡的青煙。
“喂!你乾什麼的!這裡不能進!”幾個警員立刻圍了上去,手按在配槍上。
林天利落地跨下摩托,摘下頭盔,露出一張輪廓分明、此刻卻寫滿探究與不耐的臉。他完全無視了指向他的槍口和嗬斥,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掃過整個急診區——牆壁的爪痕、地麵的坑洞、散落的儀器碎片、空氣中殘留的微弱能量氣息…最後,他的視線精準地定格在陸過鐘身上,以及陸過鐘白大褂袖口隱約透出的、那個形似轉輪手槍的金屬輪廓上。
“果然是你。”林天嘴角勾起一絲了然的弧度,眼神灼熱,“第三副鎧甲…輝光屬性?能量特征偏向…生命與淨化?有趣!”他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陸過鐘下結論。
“林天!你瘋了嗎?硬闖封鎖區?!”陳孟生氣喘籲籲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他安置好小豆子後一路狂奔,終於趕到。他擠開人群,看到急診室內的慘狀——比舊城區巷子更甚的破壞,以及地上那刺眼的白布時,他倒吸一口涼氣,臉上血色儘褪。再看到林天那副理所當然、仿佛在參觀實驗室標本的姿態,新仇舊恨瞬間湧上心頭!
“又是你!你到底想乾什麼?!”陳孟生衝到林天麵前,怒目而視,“這裡是醫院!剛剛死了人!收起你那套冷冰冰的研究態度!”
“乾什麼?”林天挑眉,目光依舊牢牢鎖定陸過鐘和他袖子裡的召喚器,語氣帶著一種令人火大的理所當然,“收集數據,尋找真相。這裡的能量殘留,和舊城區那兩起事件高度同源,強度甚至更高。這位陸醫生,”他抬手指向陸過鐘,“就是解決這次事件的‘玩家’。他身上的能量波動,和這裡殘留的核心能量完全一致。我需要他的數據。”
“你!”陳孟生氣得渾身發抖,剛在舊城區被指責“幼稚英雄主義”的憋屈和此刻林天對逝者的漠視徹底引爆,他猛地攥緊了拳頭。
“夠了!”
一聲壓抑著巨大痛苦和疲憊的喝止響起,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壓過了林天的探究和陳孟生的憤怒。
陸過鐘抬起頭。他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不再迷茫痛苦,而是如同淬火後的寒冰,帶著醫生特有的冷靜和一種剛剛經曆過生死抉擇的沉痛決絕。他緩緩從袖子中拿出了那柄輝光轉輪手槍形態的召喚器,冰冷的金屬在急診室慘白的燈光下泛著幽光。
“你們說的對,也不對。”陸過鐘的聲音沙啞,目光掃過林天和陳孟生,最終落在地上的白布上,帶著一種沉重的穿透力,“這不是遊戲,沒有玩家。這是汙染,是疾病,一種扭曲生命、將人變成怪物的恐怖瘟疫。”他握緊了召喚器,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而它,”他舉起召喚器,“是武器,也是…手術刀。一把為了切除病灶、阻止瘟疫蔓延,卻不得不沾上病人鮮血的手術刀。”
他看向林天,眼神銳利如手術刀,仿佛要剖開他冷靜表象下的靈魂:“你想要數據?想要真相?可以。但彆用你那套‘玩具’和‘實驗品’的理論來侮辱躺在那裡的人!他曾經是個活生生的人!是我的病人!”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又看向陳孟生,眼神複雜:“守護?光有決心和熱血不夠。我們需要知道敵人是什麼,源頭在哪裡,才能真正保護更多的人。”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做出了某個重大的決定,目光變得無比堅定,環視著這片承載著死亡與秘密的廢墟,“聯手吧。不是作為什麼玩家,而是作為…想要結束這場噩夢的人。我知道一個線索——那個給我這把‘手術刀’的人,一個重傷的流浪漢。找到他,或許能找到這一切的源頭。”
急診區一片死寂。警笛聲、人群的嘈雜仿佛都被隔絕在外。破碎的穹頂投下慘淡的光,籠罩著三個身影。林天鏡片後的目光閃爍著計算與權衡的光芒,陳孟生臉上的憤怒被凝重和思索取代。陸過鐘站在狼藉中央,握著冰冷的召喚器,白大褂上的血跡是無聲的控訴,也是沉重的戰書。
三條截然不同的道路,被這場慘劇強行扭結在同一個血腥的十字路口。腳下的裂痕,無聲地蔓延向深不可測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