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孟生的劍鋒刺破林天咽喉的皮膚。守護者眼中最後一絲溫度熄滅,冰霜隨殺意蔓延。
“為了這座城市,也為了曾經的林天……”他的聲音在暴雨中顫抖。劍鋒刺入血肉的瞬間,林天右臂的混沌灰霧突然暴漲。
不是攻擊,而是本能地凝結成一麵扭曲的微型冰盾。盾牌碎裂的同時,霜鷹驅動器在陳孟生腰間轟然炸裂。冰晶風暴席卷廢墟,如同守護者破碎的眼淚。
冰冷的劍鋒抵在咽喉,細微的刺痛穿透了混沌的麻木。陳孟生的天霜劍穩穩指著林天,劍尖上一點殷紅在雨水的衝刷下迅速變淡、消失,隻留下皮膚上細微的破口和刺骨的寒意。守護鎧甲的麵罩之下,陳孟生赤紅的雙眼如同燃燒的冰川,曾經熟悉的戰友之情被一種陌生的、冰冷的殺意徹底凍結。他的聲音嘶啞,裹挾著被背叛的劇痛和絕望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為了這座城市…也為了…曾經的林天……你必須死在這裡!”
劍鋒微微前送,更深的寒意刺入皮膚。死亡的冰冷如此真實。
“陳孟生!不要!”陸過鐘的嘶吼帶著破音,他拖著斷骨的身體,幾乎是用爬的姿態再次撲到兩人之間,染血的手死死抓住陳孟生握劍的手臂。那台屏幕碎裂的醫療儀被他舉著,幽藍的光映著他慘無人色的臉和屏幕上瘋狂跳動的血紅色數字——【細胞分裂速度異常!基因嵌合體結構崩潰風險:897!】。“你看清楚!殺了他,那些東西就會徹底失控爆發!這廢墟…甚至整個街區…都可能變成新的溫床!拉斐爾要的就是這個!”他的聲音因用力而撕裂,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失控?”陳孟生猛地一甩手臂,陸過鐘被他帶得一個踉蹌,重重摔倒在濕冷的瓦礫上,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陳孟生看都沒看醫生,劍尖依舊死死鎖定林天,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他現在就是失控的怪物!看看那個孩子!”他劍鋒微移,指向幾米外蜷縮在母親冰冷屍體旁的小女孩。小女孩抱著膝蓋,臉深深埋在臂彎裡,小小的身體在暴雨中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無聲的恐懼比任何哭喊都更刺耳。
“他剛剛用怪物的鎖鏈…吸乾了一個母親!就在我眼前!為了什麼?為了他那點該死的‘力量’?”陳孟生幾乎是咆哮出來,守護的信念被踐踏的恥辱和被利用的憤怒讓他渾身都在顫抖,“下一次呢?陸醫生?是不是你,或者我,或者更多無辜的人,也會變成他這鬼手臂的養料?回答我!”
林天僵立著。陳孟生的咆哮,陸過鐘倒地的悶哼,還有遠處小女孩無聲的顫抖,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他被混沌和劇痛攪得一團糟的腦海。他緩緩轉動眼珠,破碎的視線掠過抵在咽喉的冰藍劍鋒,掠過陸過鐘染血掙紮的臉,最後……定格在那小小的、蜷縮的身影上。小女孩似乎感應到那令人作嘔的目光,埋在臂彎裡的頭微微抬起了一線。
空洞。
那雙本該盛滿驚恐淚水的眼睛裡,隻有一片死寂的空洞。沒有恐懼,沒有悲傷,隻有一片被徹底摧毀後的虛無。瞳孔深處,清晰地倒映著廢墟、暴雨,以及……林天那隻纏繞著蠕動紫痕和詭異灰霧的、染血的右手。
嗡——!
一種難以言喻的劇痛,並非來自咽喉的劍傷,也非右臂蝕骨的侵蝕,而是從靈魂最深處轟然炸開!比混沌撕扯更甚,比能量反噬更烈!那空洞的眼神像一麵最殘酷的鏡子,瞬間映照出他此刻的猙獰——一個為了攫取力量、不惜沾染無辜者鮮血的怪物!檀黎鬥式的傲慢天才?神之才能的掌控者?在拉斐爾鋪就的罪孽之路上,他不過是個被玩弄於股掌、正一步步滑向深淵的可悲傀儡!所有的瘋狂、算計、對規則的不甘挑戰,在這雙眼睛麵前,碎得連渣都不剩,隻剩下令人作嘔的肮臟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恐懼他自己。
“呃…”林天的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的、如同窒息般的抽氣。右臂上,那剛剛吞噬了“守護”絕望而顯得“飽脹”的混沌灰霧,仿佛感應到了宿主靈魂深處山崩海嘯般的劇震,猛地劇烈翻滾、收縮!灰霧邊緣閃爍的暗黃汙光急促明滅,一股狂暴的、帶著強烈排斥意味的能量亂流在灰霧內部炸開!
嗤嗤嗤!
數道細微的紫灰色電蛇不受控製地從翻滾的灰霧中迸射而出!一道擊打在旁邊扭曲變形的合金保險櫃殘骸上,堅硬的合金瞬間被蝕出一個冒著青煙的孔洞!另一道擦著陸過鐘撐地的胳膊飛過,灼熱的能量讓醫生手臂上的汗毛瞬間焦卷,皮膚留下一條刺目的紅痕!
“小心!”陸過鐘瞳孔驟縮,嘶聲警告,身體因劇痛和驚駭而僵硬。
陳孟生眼中寒光爆射!林天右臂的再次失控,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點燃了他心中毀滅的引信!“這就是你的‘控製’?!到地獄去控製吧!”守護的信念被徹底踐踏的暴怒,混合著對眼前這“汙染源”最深沉的恐懼,化為最純粹的殺意!天霜劍發出一聲淒厲的嗡鳴,冰藍光芒前所未有的熾烈燃燒!劍鋒撕裂冰冷的雨幕,帶著凍結靈魂的決絕,再無半分遲疑,狠狠刺向林天的咽喉!
時間被拉長。
劍鋒上凝聚的極寒,甚至讓沿途滴落的雨珠瞬間凝固成細小的冰晶,又在高速突進中紛紛炸裂。死亡的冰冷氣息,如同實質的枷鎖,死死扼住了林天的呼吸。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刹那!
林天那隻被灰霧纏繞、布滿紫痕的右手,仿佛擁有獨立的意誌,猛地向上抬起!五指箕張,掌心對準了那直刺而來的冰藍劍鋒!完全不是防禦的格擋姿態,更像是一種……絕望而貪婪的攫取!
嗡——!
掌心翻滾的灰霧驟然塌縮、凝聚!不再是之前那種粗糙的鎖鏈形態,而是瞬間形成了一麵僅有巴掌大小、邊緣扭曲不定、通體灰蒙蒙、核心卻隱隱透出冰藍色微光的……微型盾牌!盾牌表麵,灰霧如同活水般急速流轉,那些深紫色的紋路在盾牌背麵如同血管般搏動。
這麵倉促形成的、怪異扭曲的混沌冰盾,堪堪擋在了天霜劍刺向咽喉的必經之線上!
鐺——!!!
一聲絕非金屬碰撞、而是如同冰層被萬噸巨錘砸碎、混雜著能量湮滅嘶鳴的恐怖巨響悍然爆發!
冰藍的劍尖狠狠刺中了灰蒙蒙的混沌冰盾!
沒有勢如破竹的貫穿,也沒有堅不可摧的格擋。接觸的瞬間,熾烈的冰藍劍氣與混亂的灰霧能量發生了最直接、最野蠻的湮滅衝突!刺目的強光在接觸點炸開,金紅、暗紫、冰藍、灰暗……無數混亂的能量亂流如同失控的煙花般瘋狂噴濺!強大的衝擊波呈環形炸開,將周圍的碎石瓦礫狠狠掀飛!
哢!哢嚓嚓——!
扭曲的混沌冰盾僅僅支撐了不到半秒!盾麵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劣質玻璃,瞬間布滿了蛛網般密集的裂痕!那核心處好不容易模擬、凝聚出的一絲屬於“守護”的冰藍微光,在狂暴的湮滅衝突下哀鳴一聲,徹底熄滅、潰散!
噗!
冰盾徹底炸裂!無數細小的、混合著冰晶碎屑和灰暗能量殘渣的碎片,如同霰彈般狠狠轟在林天的胸口和右臂上!他如遭重擊,整個人向後倒飛出去,口中噴出一股滾燙的鮮血,後背重重撞在一根粗大的、半傾倒的大理石柱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頹然滑落在地。右臂上的灰霧徹底潰散,深紫色的紋路劇烈搏動,顏色變得黯淡而混亂,仿佛遭受了重創。咽喉處,劍鋒雖被盾牌擋偏了致命位置,依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皮肉翻卷,鮮血汩汩湧出,在冰冷的雨水中暈開刺目的紅。
而陳孟生,更慘!
就在他灌注全部力量、信念乃至被透支生命潛能的一劍刺中那麵詭異冰盾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冰冷、灼熱、死寂、狂暴的詭異反震力,如同跗骨之蛆,順著天霜劍的劍身,狠狠倒灌而回!
這股力量,既包含了他自己釋放的、卻被混沌冰盾扭曲湮滅的守護劍氣,更混雜了林天右臂灰霧中那股原始的、貪婪的、混亂的罪孽侵蝕!兩股性質迥異、彼此衝突的能量,以陳孟生的身體和鎧甲係統為戰場,轟然爆發!
“呃啊——!”
陳孟生發出一聲淒厲到變形的慘嚎!他感覺握劍的右臂如同被無數燒紅的鋼針順著骨髓瘋狂穿刺,又像瞬間被投入了液氮之中!極致的痛苦讓他眼前一黑!
與此同時,他腰間的霜鷹驅動器,那枚鑲嵌著冰藍核心的腰帶召喚器,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哀鳴!核心處的冰藍光芒瘋狂閃爍、明滅,亮度瞬間超越了極限,如同超新星爆發前最後的璀璨!
嗡——轟!!!
一聲沉悶卻震撼整個廢墟的爆炸聲響起!
霜鷹驅動器,這件代表“守護”本源的神器,竟承受不住這源自內部的、混沌與守護力量劇烈衝突的恐怖壓力,從內部轟然炸裂!
無數細小的、閃耀著冰藍光芒的金屬和晶體碎片,混合著狂暴失控的極寒能量,如同被引爆的炸彈破片,以陳孟生腰部為中心,呈球形向四麵八方瘋狂散開!每一塊碎片都裹挾著刺骨的凍氣和狂暴的衝擊力!
陳孟生是爆炸的核心!他整個人被這股源自自身鎧甲核心的毀滅力量狠狠炸飛出去!冰藍色的鎧甲碎片如同鋒利的刀刃,深深嵌入他腰腹、大腿的皮肉!恐怖的極寒凍氣瞬間從炸裂的驅動器位置爆發,沿著他的脊椎瘋狂向上蔓延!他後背的冰霜鎧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一層厚厚的、死白色的堅冰,並且迅速向全身蔓延!他人在半空,口中噴出的鮮血瞬間被凍成猩紅的冰晶!
砰!
陳孟生重重摔在十幾米外一堆散落的、被酸液腐蝕得坑坑窪窪的金磚上,身體如同破碎的冰雕,被一層迅速加厚的白霜覆蓋,隻剩下微弱的抽搐。腰間的傷口被凍氣封住,沒有大量流血,但那種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寒冷,正迅速剝奪著他的生機。天霜劍脫手飛出,斜斜插在泥水裡,劍身的光芒徹底熄滅,如同主人垂死的生命之火。
爆炸的餘波同樣席卷了陸過鐘和附近的區域。幾塊鋒利的驅動器碎片呼嘯著擦著陸過鐘的身體飛過,在他手臂和肩頭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冰冷的凍氣讓他如墜冰窟,本就油儘燈枯的身體瞬間僵硬,意識徹底沉入黑暗。
爆炸的中心區域,溫度驟降!地麵凝結出厚厚的白霜,飄落的雨水在空中就被凍成細小的冰粒,簌簌落下。一片狼藉的銀行廢墟,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個冰封的墳場。空氣中彌漫著金屬燒焦的糊味、血腥氣、還有那股令人窒息的、源自爆炸核心的、冰冷死寂的絕望氣息。
死寂。
隻剩下冰粒落在廢墟上發出的細微沙沙聲,以及遠處雙罪怪物依舊肆虐的、卻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冰封死寂短暫壓製的咆哮。
林天倚靠著冰冷的大理石柱,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咽喉的劇痛和胸口的悶傷。視野因失血和衝擊而模糊晃動。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陳孟生墜落的方向。
冰霜覆蓋的身影,一動不動。如同一座剛剛雕刻完成的、名為“守護者之死”的冰雕。那把斜插在泥水中的天霜劍,是唯一的墓碑。
是他做的。
這個念頭,如同最沉重的冰坨,狠狠砸在林天已然破碎的心上。不是拉斐爾,不是怪物,是他體內那失控的、貪婪的混沌力量,引爆了陳孟生的鎧甲核心!是他,親手將守護的劍,變成了刺向守護者自己的匕首!
“嗬…嗬嗬…”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漏氣聲,混雜著血沫。他想抬起手,想爬過去,想確認陳孟生是否還活著……但身體像灌滿了冰冷的鉛,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右臂上,那些黯淡混亂的紫色紋路,似乎也因為這沉重的罪孽感而陷入了死寂,隻有細微的、如同垂死掙紮般的搏動。
就在這時,一股冰冷、粘稠、帶著極致傲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低語,如同毒蛇的信子,再次精準地鑽入林天混亂不堪的意識深處:
“滋…完美的…熵增…”“滋…守護…因守護…而亡…”“滋…希望的碎片…融入混沌…”“滋…這凋零…比盛開…更美…”拉斐爾的聲音帶著一種欣賞傑作般的愉悅,“滋…感受吧…林天…”“滋…這就是…你選擇的…道路…”“滋…擁抱它…成為…這混沌…本身…”“滋…爾等的掙紮…終局…已定…”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鑿擊著林天僅存的意識。拉斐爾!他一直在看!像欣賞籠中困獸的角鬥,像把玩掌心的棋子!他們所有的痛苦、掙紮、背叛、犧牲,都隻是他熔爐裡的一縷焰色!
“呃…啊…”林天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不是憤怒,而是被徹底碾碎尊嚴的絕望哀鳴。他想嘶喊,想反駁,想詛咒,但湧上喉嚨的隻有腥甜的血沫。
冰冷的雨混合著細小的冰粒,無情地衝刷著這片死寂的廢墟。衝刷著陳孟生冰封的身體,衝刷著陸過鐘昏迷染血的側臉,衝刷著林天咽喉翻卷的傷口和那條象征著墮落與毀滅的右臂。
林天艱難地偏過頭,破碎的視線越過冰冷的雨幕,再次投向那個蜷縮在母親屍體旁的小女孩。她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小小的身體似乎被凍僵了,隻有微弱的起伏證明她還活著。那雙空洞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轉向了他。
空洞依舊,卻似乎多了一點什麼。
是……映照。
倒映著這片被冰封的絕望廢墟。
倒映著他這個滿身血汙、氣息奄奄的……罪魁禍首。
林天猛地閉上了眼睛。冰冷的雨水混著滾燙的液體,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