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禦檀山莊射擊場，傅淮祖一身利落的黑衣，矗立如一把鋒利的劍。
護目鏡下的鳳眸似鷹隼般犀利，他發泄似的開槍，卻顆顆正中靶心。
“少爺，您的電話。”吳桐上前，把手機遞給他。
傅淮祖把槍一遞，接過急促響鈴的手機。
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哼笑一聲接起：“喂？”
“傅淮祖，你是不是男人！”楚淩盈滿怒氣的聲音透過聽筒刺激著他的耳膜。
傅淮祖眉峰一壓：“楚淩，如果你活膩了，我可以幫你一把。”
“禕禕出事了。”
話畢，傅淮祖散漫的神色一凝：“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不配做男人，也不配做父親！”
“父親？”傅淮祖放大的瞳仁滯住，“你他媽給老子說清楚！”
“昨晚有人到店裡鬨事，禕禕頭部受創昏迷，肚子裡，有個未成形的嬰兒。”
嬰兒？！
傅淮祖怔然。
小十一……懷了他的孩子？！
楚淩壓下一口氣，繼續說：“你如果是個男人，就負起你的責任。”
說完，他掛了電話。
射擊場的空氣，隨著傅淮祖的靜默凝結了片時。
“吳桐！”
暴怒的吼聲乍然響起，吳桐被震得差點跳起來。
“少，少爺。”
“快！馬上買去南城的機票！越快越好，快去！”
吳桐看他情緒這麼激動，連問都不敢問，連聲應下：“是是是！”
南城市第一人民醫院，昏迷了一夜的沐庭禕仍未蘇醒。
一家三口全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盯著她，害怕她不知什麼時候就悄悄離開了。
楚淩蹲在門口，一手耷拉在膝蓋上，一手抓著頭發，亦是頹廢。
不久後，走廊儘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抬頭看一眼就火冒三丈。
“傅淮祖！你這個畜生！”
他叫罵著跑上去想揍他泄憤，卻被他反過來抓住衣領：“禕禕是不是在這裡麵？”
傅淮祖指著不遠處房門緊閉的病房問。
楚淩冷哼，彆開頭。
傅淮祖甩開他，快走到病房門口打開。
裡麵一家人全部應聲看過來，看到的，是一個喘著粗氣，極其英俊的男人。
萬芳華馬上認出了他，不明白那個沐庭禕口中說的借錢的學長怎麼會來。
沐釗也認得他，不久前他就是去參加他的生日宴。
按沐庭禕告訴他的話，他是他曾經的室友。
唯有沐正國不認得他，問道：“先生，請問你是？”
傅淮祖走進病房，睜了一晚的眼睛不知疲倦地看著床上頭纏繃帶，病懨懨的人兒。
“我就是孩子的爸爸。”
三人聽罷，似震驚，似憤怒地全部怔在原地。
萬芳華頓時恍然大悟，她的女兒一定是為了還錢才被這個魔鬼傷害的。
沐釗什麼都沒想，身體已經快一步衝過去，一拳用力打在他臉上。
傅淮祖一步踉蹌站定，用大拇指擦去嘴角的血，眼睛還是看著沐庭禕。
“混蛋，原來就是你！”沐釗氣極了，抓緊他的衣領，“住一個宿舍，發現她是女孩子，就對她做這種事，你還是不是人！”
傅淮祖依舊偏頭看著沐庭禕，無力去做解釋，眼裡心裡全是她。
楚淩站在門口，默默注視著一切，聽著他們誤會他也不為他說話，解釋他的身份。
在愛的麵前，他暫時還是沒有辦法做到不自私。
不久吳桐也來了，看到此情此景，剛想上前阻攔，傅淮祖就開了口。
“你們要打要罵我會給你們機會，但是現在，請讓我跟她單獨在一起……”
“我呸！”沐釗怒氣不減，“你有什麼資格？你以為你是……”
“阿釗！”楚淩走過來，“他是孩子的父親，就給他這個機會吧。”
沐釗因為誤會了楚淩，現在聽到他這麼說，勉強放過了傅淮祖。
他甩開他，警告道：“你要是再敢傷害我妹妹，我一定第一個殺了你！”
傅淮祖沒有說話，腳步蹣跚地走向沐庭禕。
一家人隨後離開了，病房裡就隻剩下他們兩個。
“為什麼我總是保護不了你……我很沒用對不對？”
傅淮祖撫摸著她的發，低頭深情吻在她額角，在眼裡打圈半晌的淚最終滴落在枕上。
他轉過頭，抬手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撫慰裡麵的小生命。
如果因著昨晚的事，小家夥就這樣離開，那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放心寶貝，爸爸一定會給你和媽媽討回公道的。”
他轉而捏著她的手抵在臉頰，薄唇輕啟，給她唱他們兒時的歌。
“where the rabow we u……”
可唱到一半，他就哽咽住，臉埋在她手上，幽幽垂泣。
身後的門又一次開啟，楚淩走了進來，手上拿著一本貓貓圖案的本子。
傅淮祖抹了把淚，轉身看著他，看他把本子遞到眼前。
“這是禕禕住院後，我在她書桌裡看到的。事到如今你也有權知道一切，我想……”他深吸一口氣，看向床上的人，“禕禕也是這麼希望的吧。”
傅淮祖默默接過那本子，“啪嗒”一聲關門響，他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翻開了日記。
【2022年9月1號，晴。今天上高中啦！可是離家好遠隻能住校嗚嗚嗚，希望會交到好朋友！ʕ ᵔᴥᵔ ʔ】
傅淮祖看著那娟秀可愛的字體，輕輕一笑。
【2022年9月2號，多雲。楚淩轉到我的學校了，他又跟我表白了。但是我有喜歡的人，我不想騙他，看到他失落的樣子，我很抱歉dttb】
喜歡的人？
傅淮祖眉頭一皺，會是誰？
他帶著疑問，繼續下翻。
【2022年9月3號，晴。楚淩今天問我喜歡的是誰，我都告訴他了，可他說一個給我留空號的人顯然就是不希望我聯係他。也許真的是我傻吧，我還是放不下，阿祖，為什麼你給我留了空號呢？】
傅淮祖看到“阿祖”兩個字，像是崩壞的機器一樣當場死機，很久才慢慢反應過來。
難道小十一，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他？！
空號……
他怎麼可能留空號，那個號碼他一直用到了現在！
他翻頁的手開始急躁起來。
【2022年10月21號，陰。今天……我被欺負了。她們打我耳光，把我關在廁所裡，我好害怕，哭了。阿祖，對不起，我沒有做到答應你的事，所以我要做小貓了是不是……】
傅淮祖雙眼發直地看著這揪心的字眼，回想曾經在醫院，兩人約定過的事。
那個時候沐庭禕總是動不動就哭，他告訴她，要堅強一點。
因為眼淚是惡魔的興奮劑，不能讓自己先示弱。
沐庭禕擦乾眼淚用力點頭，說如果再哭，她就是小狗。
傅淮祖上一秒還嚴肅的樣子瞬間破功，訕訕地說他怕狗。
沐庭禕偏頭想了想，說既然阿祖怕狗那她就當小貓。
沒想到兒時幼稚的承諾真就被她記到了現在，他才知道為什麼她的頭像她的表情包全是小貓。
他的淚，沾濕了紙頁，翻書的手微微顫抖。
【2022年10月31號，她們又欺負我了，扯我的頭發，踢我的肚子，好痛，明明我已經把零花錢都給他們了……但我不能告訴爸媽，爸爸廠子倒閉，媽媽身體不好，哥哥學業重，我不能給他們添麻煩。因為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我要更乖，更懂事才行……可是我現在好餓，誰來救救我……】
傅淮祖看到這裡又一次頓住。
沐庭禕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那她的父母是誰？
一個個未知的事實浮出水麵，他一時沒辦法全然消化，隻有翻書的手還在繼續。
……
【2022年11月31號，大風。今天，最愛我的奶奶走了。我快撐不下去了，阿祖……我不喜歡青蘋果糖了，你可以回來嗎？對不起，我一點也不勇敢，我想死，我恐怕做不成，你的新娘了……】
八年前，男孩和女孩總喜歡在住院部的天台，眺望不遠處的教堂。
那裡每天都會有新人舉行婚禮，潔白的婚紗，黑色的西裝，就像童話世界裡的王子和公主。
某天，男孩對女孩說，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冒險。
女孩毫不猶豫牽上男孩的手說，願意。
後來，他們偷偷溜出醫院，跑到教堂裡，看著在牧師麵前接受上帝祝福的新人。
教堂的鐘聲響起，女孩攥緊了男孩的手，俏皮地笑說：“禕禕長大了，也要做阿祖的新娘！”
傅淮祖看到這裡，已然泣不成聲，自責、悔恨、憤怒的情緒，在此刻一並攻擊著他。
他趴倒在病床邊握緊了她的手，寬厚的肩膀隨哭泣而顫抖。
那一聲聲的“對不起”，淒涼的婉轉在這冰冷的病房……
傅氏集團會議室，正在舉行一場重要會議，突然一道破門聲徹底打破了肅靜。
“你這是乾什麼，成何體統！”傅崢高坐主位，向著擅闖進來的傅淮祖怒斥道。
“如果不想我鬨大，你就給我出來。”
放完話，傅淮祖從後門出去，傅崢目光森然鋼筆一丟稍使力抻了把西裝領，轉身出了前門。
“是你派人砸了沐釗他家的店。”傅淮祖直視傅崢，道了句肯定句。
傅崢也沒有隱瞞，直說：“短短半年你因為她做不完的蠢事，我是為你好，如果你肯跟那個女人斷絕來往，我不會動他們。”
“為我好？你不覺得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很可笑嗎？”
“你！”
傅淮祖走近，帶著不輸他的威壓。
“不過你大可以去做，但是彆忘了我警告過你，我會徹底毀了一切，包括你我的父子情分！”
傅淮祖麵對的畢竟是血濃於水的父親，說去這句話，他的心也在痛，眼眶控製不住地泛紅。
傅崢滿是皺紋的雙眼顫栗著，轉眼他已經離開。
那背影如王者般孤傲而決絕，果真是他一手造就的，最強的武器。
他眼一花，腳下一退，暈倒在了圍上來的保鏢臂間。
傅淮祖無視周圍對他諂媚的問好聲，邊走著邊撥通了方琪的電話。
“那個孟芊芊恢複神智了嗎？”
“少爺，她現在瘋瘋癲癲，醫生們都拿她沒轍了。”
“不管什麼方法，電療還是催眠總之！一定要讓她供出當年那些人，我要她們生不如死！”
“是！”
此時此刻的南城第一人民醫院，病床上的女孩，悠悠睜開了眼睛。
她蘇醒了，一同蘇醒的，還有關於八年前醫院裡，和那個男孩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