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的鍵盤聲像在敲棺材板。我盯著屏幕上那個飄著仙氣的登錄按鈕,粒子特效在黑夜裡閃得像冥紙,突然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地府辦公a的圖標正在手機狀態欄瘋狂閃爍,紅得像血。
點開時,屏幕突然彈出刺目的警告框,金色的楷體字帶著寒氣:【警告!判官陳默(陽間id:x20240722001中存在情感介入違規,觸發《地府司法公正條例》第三款。現處以懲罰:強製連續三日到崗審判,期間需嚴格遵循《地府審判基準手冊》執行公務,附帶情感剝離協議。若再次違規,將永久剝奪判官權限並追加陽間厄運buff。】
下麵還附著一行小字:【手冊已傳送至判官卡存儲空間,共計10086頁,約十萬字。每日審判前需完成當日章節學習並提交心得,未達標者將被強製滯留審判庭三小時。】
我捏著手機的手開始發抖。原來給王浩加刑真的違規了?可那家夥明明打了騷擾電話,係統自己都提示“可加重懲罰”……指尖劃過屏幕想申訴,卻發現警告框右下角隻有一個灰色的“確認”按鈕,連返回鍵都被屏蔽了。
“搞什麼?地府還搞霸王條款?”我對著手機低吼,辦公室的燈突然閃了三下,空調出風口吹出的風帶著股紙錢味。口袋裡的判官卡燙得嚇人,像是有團火在燒,逼得我不得不點下“確認”。
【協議生效。第一日審判將於今日淩晨五點開始,請準時到崗。】
手機屏幕瞬間黑掉,再點開時,“地府辦公”a的界麵已經變了樣——原本金色的天平圖標蒙上了層灰霧,案件列表裡密密麻麻排著三十多個待處理項,最頂上的案件編號旁標著刺眼的“加急”紅戳。
我癱在辦公椅上,看著窗外泛起魚肚白。陽間的淩晨五點,正是地府最忙的時候。摸出判官卡想提前過去,指尖剛碰到卡片,眼前就彈出半透明的投影——一本線裝古籍模樣的電子書懸浮在半空,封麵上寫著《地府審判基準手冊》,翻開的第一頁赫然是我的照片,旁邊印著“見習判官陳默 情感克製評分:59(不及格)”。
“連評分都出來了?”我翻到目錄,差點沒背過氣去。第一章《論判官情緒管理的七十二種法門》,第二章《受害者關聯度評估準則》,第三章《量刑偏差的數學模型》……光看標題就夠寫三篇碩士論文了。最離譜的是第五章,《如何在麵對至親亡魂時保持絕對理性》,下麵還標著“必修學分:15”。
強迫自己讀了半小時,眼皮越來越沉。當看到“第321條 若亡魂與判官存在陽間交集,需啟動三級情感隔離程序,必要時申請異地審判”時,我終於撐不住趴在桌上睡著了。
再次驚醒是被判官卡燙醒的。抬頭一看,辦公室的時鐘指向四點五十八分,投影裡的手冊自動翻到了今日必修章節:《暴力犯罪量刑標準與情感介入紅線》,旁邊還有個倒計時:00:01:59。
“操!”我手忙腳亂地激活判官卡,白光閃過的瞬間,還聽見手機掉在地上的脆響——大概是那個改了八百遍的動畫還沒保存。
審判庭裡的寒氣比往常重了十倍。張判官坐在我對麵的辦公桌前,手裡捏著個紫砂杯,看見我進來,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知道錯了?”
“我覺得我沒錯,”我把手冊往桌上一拍,投影裡的條文晃了晃,“王浩騷擾我在先,係統都……”
“係統提示是參考,不是讓你泄私憤的。”張判官把杯子往桌上一墩,茶水濺出來在桌麵上凝成一行字:“第134條 係統建議需結合判官理性判斷,禁止以個人恩怨修正量刑。”
我看著那行字,突然想起王浩被拖走時喊的“我隻是個打工的”。當時隻覺得解氣,現在回想,他的罪惡值雖然高達90,但確實比那些主謀老板輕些,我加的附加刑,確實帶著報複的意味。
“拿著。”張判官扔過來個黑色手環,“情感監測儀,這三天全程戴著。隻要你的心率超過100,或者腦電波出現憤怒、同情等波動,審判程序就會自動暫停,直到你冷靜下來為止。”
手環扣在手腕上的瞬間,突然收緊,冰涼的金屬貼在皮膚上,像條蛇。我剛想吐槽,手環突然亮起紅光,審判庭中央的顯示屏唰地彈出今天的第一個案子:【編號yg20240723001 亡魂趙誌強,生前為建築公司包工頭,拖欠三十四名農民工工資共計287萬元,導致兩名工人因無力支付醫藥費延誤治療死亡。】
屏幕上開始播放罪證視頻。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叼著煙,在工地辦公室裡把工資單扔在地上:“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有本事去告啊,法院我有人!”鏡頭一轉,是醫院走廊裡,一個農民工抱著病危的孩子哭,手裡捏著張欠費通知單。
我的拳頭瞬間攥緊,手環突然傳來電流般的刺痛。“警告!檢測到判官憤怒情緒波動,強度65,超過閾值50,請立即平複!”冰冷的機械音在審判庭響起,顯示屏上的視頻突然暫停,彈出手冊裡的條文:“第451條 對於經濟犯罪亡魂,需嚴格依照《陰間債務清償條例》量刑,禁止因共情受害者而加重刑罰。”
“我沒要加重……”我咬著牙鬆開手,努力回想手冊裡的量刑公式。拖欠工資每萬元對應陰間勞改一天,導致死亡的按過失殺人罪追加刑期,每個亡魂對應十年……手指在審判席的鍵盤上敲得飛快,計算結果跳出來:【基礎刑:287天勞改,附加刑:20年苦役,合計刑期20年287天。】
剛想點擊確認,手環又亮了。這次是黃光,機械音帶著警告:“檢測到判官存在量刑寬鬆傾向,偏差值32。請參照案例庫編號20230415案,該案例與本案情節相似度89,最終刑期為25年。”
我愣住了。20年還不夠?點開案例庫,發現那個案子的包工頭不僅拖欠工資,還買通官員銷毀證據,而趙誌強的卷宗裡並沒有行賄記錄。“這兩個案子不一樣。”我調出證據對比,“他沒有……”
“手冊第562條,”張判官突然開口,手裡轉著鋼筆,“相似案例的量刑偏差不得超過5,你現在已經差了167。是忘了昨天學的‘同案同判原則’?”
手環的電流越來越強,我感覺手腕都快麻了。盯著屏幕上農民工哭泣的臉,又看看手冊裡的偏差計算公式,最終還是把刑期改成了24年。點擊提交的瞬間,手環的光終於變綠,機械音報出:“情感波動指數:48,符合標準。”
趙誌強的亡魂被帶上來時,還在喊:“我就是暫時周轉不開!那些工人 exagrate(誇大)了!”我麵無表情地念出判決,看著他被鬼差拖走時,突然想起老家裝修時被拖欠工資的姑父。手環又開始發燙,我趕緊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強迫自己翻到下一個案子。
第二個案子是個碰瓷慣犯,生前靠假裝被撞敲詐了二十七個人,其中有三個老人被他逼得賣了房。按照手冊第63條,量刑應該是“永世在馬路中間體驗被車撞的痛感,每日重複二十七次”。我剛輸完判決,張判官突然敲了敲我的桌子:“看看他的陽間關係網。”
點開詳細資料,發現這個碰瓷的居然是我小學同桌的二叔。手環瞬間亮起紅燈,機械音尖叫:“檢測到判官與亡魂存在間接社會關係!啟動三級情感隔離!建議申請……”
“我來判。”張判官把我的椅子往旁邊一拉,自己坐了上去。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判決結果和我一模一樣,但手環在他手上連一絲反應都沒有。“記住,在地府,所有亡魂都是一串數據。”他起身時低聲說,“你同情的不是農民工,是你姑父的影子;你想嚴懲的也不是碰瓷犯,是你對小學同桌的回憶。這些都是乾擾項。”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手裡的手冊重如千斤。
一上午審了十一個案子,每個都像在做數學題。當判到一個偷賣病人信息的醫藥代表時,手環突然彈出提示:“檢測到判官心率異常,建議休息十分鐘。”我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全是汗,手心的繭子都磨紅了。
中午吃飯時,張判官扔給我個肉包:“當年我第一次判到熟人,把本該投胎的亡魂判去了畜生道,結果被罰抄手冊一百遍。”他咬了口包子,“地府的規則看著冷血,其實是在保護判官。你想啊,要是每個判官都帶著私情判案,陰間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我啃著包子沒說話。手冊裡確實寫著,五百年前有個判官因為同情自己戰死的兒子,把敵軍亡魂全判了十八層地獄,結果導致那片區域的輪回係統崩潰了三十年。
下午的案子更棘手。一個網紅為了流量,編造謠言說某款奶粉有毒,導致廠家倒閉,三個研發人員不堪壓力自殺。按照公式,基礎刑是“永世被謠言纏身,每天被一萬個網民唾罵”,但她的懺悔視頻拍得聲淚俱下,連鬼差都偷偷抹眼淚。
我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手環的綠光忽明忽暗。想起那些因為謠言失業的工人,又想起手冊第72條“輿論犯罪的量刑不得受悔罪表現影響”。最終還是按公式判了,隻是在附加刑裡刪掉了“每日電擊三次”——這是手冊允許的最大裁量空間。
張判官看完沒說話,隻是在我的學習心得上批了句:“尚可。”
傍晚審最後一個案子時,我差點笑出聲。亡魂是個程序員,生前寫了個病毒鎖死了競爭對手的服務器,導致對方公司破產。按照手冊,本該判他“永世在代碼地獄裡debug(調試),每次編譯錯誤都被邏輯炸彈炸一次”。
但他的罪證視頻裡,居然有段他吐槽甲方的錄音:“那個蠢貨老板非要給按鈕加閃光特效,明明用戶體驗報告裡說會刺眼……”我突然想起自己改了八百遍的登錄動畫,手環瞬間亮紅。
“怎麼?”張判官抬頭看我。
“沒什麼。”我深吸一口氣,調出量刑公式,“基礎刑150年,附加刑……”手指在鍵盤上頓了頓,最終還是按標準輸完了所有內容。
審判結束時,地府的天剛擦黑。張判官把手冊投影調出來,指著我的評分:“今天72分,剛及格。明天要學第六章《過失犯罪與故意犯罪的界定》,記得提前預習。”
回到陽間時,辦公室裡的時鐘顯示晚上七點——在地府待了十四個小時,陽間隻過了六個小時。手機屏幕碎了,黑黢黢的像塊墓碑。我撿起手機,發現組長發了二十多條消息,最後一條是:“陳默,你被客戶投訴了,明天不用來上班了,去人事部辦離職。”
我盯著那條消息,突然笑了。摸出判官卡,手冊的投影自動彈出來,正好翻到第83條:【陽間職業變動不影響判官職責履行,但需保證出勤率。】
手腕上的情感監測儀還沒摘,我看著屏幕上“離職”兩個字,心率始終穩定在75。大概是這一天審案審得太多,連憤怒都變得麻木了。
晚上九點,我坐在家裡的書桌前,繼續啃那本十萬字的手冊。看到第689頁《論“按規定辦事”的免責邊界》時,突然想起王浩那句“我隻是個打工的”。手冊裡寫著:“執行命令者若明知指令違法仍執行,與下達指令者同罪。”
窗外的月亮又圓又大,像地府審判庭的探照燈。我在筆記本上寫下心得:“規則不是作惡的擋箭牌,也不是判官的枷鎖。”寫完突然反應過來,這好像有點不符合“情感剝離”的要求,趕緊改成:“根據第683條,執行命令者的罪責判定需滿足三個條件……”
手機突然震動,是王磊發來的消息:“默哥,謝謝你。催收的今天沒打電話了,我湊夠錢了。”
我看著消息,手環的綠光閃了閃,顯示心率70。回複“沒事”後,繼續翻到下一頁。
明天還要審二十個案子,其中有個是逼員工簽“自願加班協議”的老板。手冊第924條寫著:“職場ua導致他人猝死的,按故意殺人罪論處。”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監測儀,它冰涼的觸感提醒著我,明天又將是冰冷的一天。但不知為何,翻手冊的手指卻穩了許多。或許張判官說得對,這些規則不是為了磨滅情感,而是為了在泛濫的情緒裡,找到最精準的那杆秤。
淩晨一點,終於看完了今天的章節。我把心得提交上去,係統回複:“合格。明日案件已更新,請注意查收。”點開案件列表,最頂上那個案子的備注裡寫著:“亡魂,生前為某互聯網公司總監,強製員工996導致兩名下屬過勞死。”
下麵還附著張照片,居然是我前公司的技術總監。
手環的綠光突然變成了黃色。我深吸一口氣,關掉屏幕,把手冊翻到明天要學的章節——《經濟犯罪與生命權侵害的量刑疊加公式》。
看來,這三天的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