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尾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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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聽這話,當即嘴角一咧,那股子混不吝的痞勁兒又上來了,“得嘞!既然想驗驗黃某人的功課成色,那咱就掰開了揉碎了說道說道,省得您心裡頭犯嘀咕,晚上睡不踏實!”

我清了清嗓子,手指在油膩膩的小桌麵上虛劃,仿佛在勾勒無形的山川脈絡:

“《連山》首卦,非乾非坤,乃‘艮’也!山勢巍峨,厚重載物,亦為止息。此乃萬物起始之根基,亦是陰陽對峙之門戶。”

“其推演吉凶,不以五行生克定死局,而以‘四季六氣’為興衰之綱。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六氣流轉即風、熱、暑、濕、燥、寒,應天時而動人事。更以‘六甲值符’也就是‘遁甲術核心’為坐標,定吉凶之方位、明進退之機宜。吉凶非孤立,乃在時空流轉中變幻。”

“至於觀山相水,辨氣點穴……”我語氣陡然降低,帶著一種近乎神秘的語氣,悄聲道,“此乃《連山》看家本領,看的是‘峰嶺骨象’——山有脊骨,水有血脈,骨象崢嶸者貴,散漫無依者賤。辨的是‘地氣結穴’——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是為風水!求的是‘藏風得水’——藏風聚氣,得水生財!更要‘明紋理而辨水色’——山紋如龍筋,水色映氣運,清濁緩急皆有玄機!最終‘知虎踞而曉龍盤’——識得猛虎守財之局,辨得真龍結穴之所。此乃尋龍點穴、覓寶藏珍之無上法門。”

我一口氣說完,車廂裡落針可聞。老八那嘴張的,下巴頦都快砸腳麵上了,他哪懂這些,隻覺得我這一套一套的跟天書似的,但看我這氣勢,絕對是真懂。暗暗拿眼神撇我,那意思分明在說,——好你個老黃,難怪平時叫你喝酒耍錢你推三阻四地不去,一個人憋在屋裡不知道忙活什麼呢,我還以為你丫練童子功呢,敢情藏著這麼一手絕活兒,可真有你的黃司令,你丫藏得夠深的。

我隻覺得羅靈那隻一直鐵鉗似的攥著我胳膊的手,力道鬆了些。眼神複雜地看著我,既有驚訝,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佩服。

驚蟄臉上那層冰霜,在我話音落下的瞬間,似乎融化了一瞬,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激賞。她緩緩頷首:“句句切中關竅,字字不離真髓。黃先生果然深諳《連山》,看來驚蟄這次還真是找對人了……”她說罷,兩個眼眶中竟似隱隱有水光浮動。

我一看這架勢,連忙打斷這三人的吹捧,臉上擠出點苦笑:“煎餅果子下毒藥——彆來這一套。我可把話說在頭裡,雖說剛才叭叭叭說了一大車軲轆話,能把你們幾個人侃暈了,可至於這書中的法子到底靈不靈,兩千年過去了沒人實踐過,所以都是他娘的紙上談兵,畢竟畫在紙上的燒餅,它解不了餓。”說到這兒,我有點心虛地瞥了驚蟄一眼,話鋒一轉,“不過嘛也彆擔心,《連山易》中的機理玄妙,不管是卦象體係、內容架構或是思想特征都十分成熟,我雖說對其熟稔於心,但是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參透其中的精妙所在,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我挺了挺腰杆,“即便是隻有卦象和理論,對一些棘手之事,也足夠應付了。”

“我說你去年自己一個人貓哪去了,”老八可算逮著機會插嘴了,一臉的不樂意,“你這可不夠意思了老黃,彆人不說也就罷了,連自家過命的兄弟也瞞得跟鐵桶似的?現在既然漏了白,你快給我好好講講,這寶貝你到底是怎麼淘換到手的?”

我心中苦笑,暗道:要是告訴你……您那嘴和棉褲腰有的一拚,那跟拿大喇叭上大街上喊有什麼區彆……

就在這時,驚蟄猛地一抬手,打斷了我的思緒,她臉上那點剛剛浮現的暖意瞬間消失無蹤,她目光如電,緩緩掃過我和羅靈,最後落在還沉浸在“尋寶故事”裡的老八身上,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入耳:“故事,留著路上有的是功夫講,我想要提醒三位——”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惦記膠東那樽青銅寶函的,可不止我們這一撥人。這趟車,也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太平。”

老八一聽這個,耳朵跟兔子似的“噌”就豎起來了,他左右瞅了瞅空蕩的車廂,壓低聲音,帶著點江湖老油子的警惕:“您這話裡有話啊?難不成……車上還有彆的‘朋友’,也想去膠東‘串個門兒’?”

“串門兒?”驚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怕是去‘砸窯’(搶劫)的!就在剛才八爺您那聲‘三七開’嚷出來沒多久,”她眼神示意了一下斜後方隔了兩排的一個空座位,那座位上放著一個不起眼的、半舊的藍布包袱,“包袱的主人,一個戴著瓜皮帽、看起來像跑單幫小販的精瘦漢子,已經悄悄挪到前麵車廂去了。他走之前,那眼神,可是在八爺您身上,還有我們這桌上,足足刮了三遍。”

我聽罷倒吸一口涼氣,羅靈的手又瞬間攥緊了。老八更是臉色一白,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子,仿佛剛才真被刀子刮過似的。

“這……這他媽是被人‘踩盤子’(盯梢)了?”老八的聲音都有點發顫,“驚蟄把頭,您……您的意思,那瓜皮帽……是‘尾巴’(探子)?”

驚蟄微微點頭,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肅殺:“十有八九。而且,看那眼神和做派,不像是一般的江湖混混,倒像是……有根腳的(有組織的)。八爺那嗓子,跟敲鑼打鼓似的,算是提前把狼招來了。這趟渾水,咱們還沒下腳,就已經有人想先摸魚了!”

從昨晚遭驚蟄的“點子”偷竊之後,我心裡的弦就一直繃得緊緊的。此刻一聽,立刻接過話頭,聲音也壓得極低,帶著十二分的警惕:“何止三七二八那點事兒,方才我們在談論長生與《連山》時,你們背後靠窗那個洋神父可也沒閒著,一直在抻著脖子往這兒瞧個不停,咱們在明處人家在暗處,若是為了錢財倒也好說,頂多破財消災,萬一……”我話沒說透,眾人已然心知肚明。

車廂裡的空氣,瞬間比剛才討論《連山易》時,更加凝重和粘稠。

車輪單調的“哐當”聲,此刻聽來,竟像是某種不祥的倒計時。隆冬時節,越往東走天色黑得越早,眾人聊了一路,此時窗外,齊魯大地的沉沉夜色,如同化不開的濃墨,鋪天蓋地地湧來,將疾馳的列車緊緊包裹。巨大的黑暗,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正等待著列車的駛入。真正的較量,在抵達之前,似乎就已經悄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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