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城的炊煙在第七日清晨有了暖意。
楚驚瀾站在新修的城樓上,看著士兵們搬運著從李崇地窖裡搜出的甲胄。張猛正指揮著降兵操練,那些昨日還眼神渙散的邊軍,此刻在楚家將旗的注視下,動作竟有了幾分當年鐵軍的模樣。
“少主,柳傾城的隊伍還在三十裡外紮營。” 趙虎捧著剛繪製的布防圖走來,斷臂處的傷口已結痂,“探子說,她帶了五百天凰閣的女衛,個個都是凝氣境以上的高手。”
楚驚瀾指尖點在地圖上的驛站位置,那裡恰好在黑風城與雲州的咽喉要道。柳傾城滯留不進,顯然是在等什麼。
“天凰閣……” 他低聲呢喃,龍戒突然泛起微光。那半片七凰玉屑在懷中發燙,與記憶裡靈堂碎玉的氣息逐漸重合。
“哥,靈兒餓了。” 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女孩抱著個啃了一半的麥餅,粉雕玉琢的臉上沾著麥糠。
楚驚瀾轉身將妹妹抱起,龍威不自覺地收斂,眼底的鋒芒化作柔和:“讓張嬸給你做肉粥好不好?”
靈兒乖巧點頭,小手卻突然指向南方:“那個穿白衣服的姐姐又在看我們了。”
楚驚瀾心頭一凜,順著靈兒指的方向望去,三十裡外的山崗上,一道素白身影立在晨光中,衣袂飄飄如臨水照花 —— 正是柳傾城。她身邊的鳳旗在風中舒展,七凰圖案仿佛活了過來,與城樓上的楚家將旗遙遙對峙。
“趙虎,加強戒備。” 楚驚瀾將靈兒交給侍女,玄色衣袍下的肌肉驟然繃緊,“告訴弟兄們,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鳳旗叩關
巳時三刻,南城門傳來通報。
柳傾城的隊伍終於動了,五百名銀甲女衛簇擁著鎏金大轎,緩緩停在護城河外。她們胯下的雪獅馬神駿非凡,手中的鳳嘴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隊列整齊得如同用尺量過,每一步踏下都激起相同的煙塵。
“天凰閣柳大人駕到 ——” 禮部官員的尖嘯刺破寧靜,“黑風城守將楚驚瀾,速來接旨!”
城樓上,楚驚瀾望著那麵招搖的鳳旗,龍戒在掌心微微發燙。他認出那些女衛的製式 —— 天凰閣秘衛,直屬皇室,尋常將領見了都要矮三分。
“開城門。” 他平靜地下令,“但不許她們踏入半步。”
吊橋緩緩放下,楚驚瀾帶著張猛、趙虎等十餘名核心將領立在門內。當鎏金大轎的轎簾掀開時,連最粗豪的老兵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柳傾城今日換了身銀白戰甲,褪去了女兒家的柔美,添了幾分殺伐之氣。她腰間懸著一柄鳳紋長劍,劍柄上鑲嵌的鴿血紅寶石,正是當年楚家送的定親信物。
“楚驚瀾,彆來無恙。” 柳傾城的目光掃過楚驚瀾,在觸及他身後的楚家將旗時,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托柳大人的福,死不了。” 楚驚瀾語氣平淡,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不知天凰閣的鳳凰親臨,有何貴乾?”
柳傾城身後的禮部官員厲聲嗬斥:“放肆!柳大人奉旨巡查北境,節製邊軍,你這叛臣餘孽竟敢如此無禮!”
“叛臣?” 楚驚瀾笑了,笑聲震得城門銅環嗡嗡作響,“敢問這位大人,楚家何罪之有?是守不住雁門關,還是擋不住北狄鐵騎?”
官員被問得啞口無言,漲紅了臉:“你…… 你這是強詞奪理!聖旨在此,豈容你狡辯?”
他顫抖著展開明黃卷軸,正要宣讀,卻被柳傾城抬手製止。
“楚驚瀾,” 柳傾城上前一步,銀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朝廷有旨,念你擊退北狄有功,特赦你死罪。隻要你交出兵符,隨我回帝都受審,可保你祖母與幼妹平安。”
“受審?” 楚驚瀾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當年我楚家滿門被押往噬魂淵時,怎麼不見你們講律法?七位未婚妻當眾退婚,極儘羞辱時,怎麼不見你們談恩赦?”
他猛地向前一步,龍威如潮水般湧出:“柳傾城,收起你那套假仁假義!今日要麼滾,要麼…… 留下你的鳳旗!”
二、身份之辯
“大膽!” 柳傾城身後的女衛統領拔刀相向,“竟敢對柳大人不敬!”
“退下。” 柳傾城按住劍柄,目光死死盯著楚驚瀾,“你說你是楚驚瀾,可有憑證?”
楚驚瀾一怔,隨即明白了她的用意。楚家舊部雖認他,但若朝廷不承認,他永遠是叛臣餘孽。柳傾城這是要在法理上,徹底否定他的存在。
“憑證?” 楚驚瀾冷笑一聲,扯開衣襟露出胸膛的龍紋胎記,“這個算不算?”
金色的龍紋在陽光下流轉,隱隱有龍吟之聲傳出。張猛等楚家舊部見狀,齊齊跪倒:“參見少主!”
柳傾城的臉色終於變了。這龍紋胎記是楚家嫡係獨有的印記,當年楚戰將軍身上也有,她絕不會認錯。
“胎記可以偽造,龍氣可以偽裝。” 但她很快恢複鎮定,語氣冰冷如霜,“楚家謀逆鐵證如山,你這突然冒出來的‘少主’,說不定是彆有用心之徒,想借楚家之名禍亂北境!”
這番話如同驚雷,讓剛歸降的邊軍騷動起來。是啊,楚家滅門五年,怎麼會突然冒出個少主?萬一真是騙子,他們豈不是成了反賊?
“柳大人好手段。” 楚驚瀾看穿了她的伎倆,“想動搖軍心,沒那麼容易。”
他轉身走向張猛,從懷中取出那片在深淵找到的將旗殘片:“張猛,你隨我父親征戰多年,該認識這個吧?”
張猛接過殘片,顫抖著撫摸上麵的紋路,老淚縱橫:“這是…… 這是老將軍在雁門關折斷的那麵旗!上麵還有老將軍的血漬!”
“還有這個。” 楚驚瀾又取出一枚玄鐵令牌,上麵刻著 “擎天帥府” 四個字,“這是我楚家調動暗衛的信物,李崇當年費儘心機都沒找到。”
邊軍徹底安靜了,看向柳傾城的目光充滿了質疑。將旗殘片、帥府令牌,這些都不是外人能偽造的。
柳傾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沒想到楚驚瀾手裡竟有這麼多憑證。但她畢竟是天凰閣的人,很快便想出對策。
“就算你真是楚驚瀾,” 她話鋒一轉,語氣更加淩厲,“謀逆之罪仍在!今日你若不交出兵符,便是抗旨不遵,與整個大乾為敵!”
三、龍凰對峙
“與大乾為敵?” 楚驚瀾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突然放聲大笑,笑聲裡充滿了悲涼與憤怒,“當年趙氏皇族一紙聖旨,將我楚家滿門送入噬魂淵時,怎麼沒想過我們是大乾的忠良?李崇通敵叛國,朝廷視而不見,我擊退北狄,反倒成了謀逆?”
他猛地向前一步,龍威如海嘯般爆發,銀甲女衛們齊齊後退,連柳傾城都忍不住握緊了劍柄。
“這兵符,是我楚家舊部用命換來的!” 楚驚瀾高舉邊軍兵符,聲音響徹天地,“這黑風城,是我用北狄人的血守住的!想要?可以!拿趙氏皇族的人頭來換!”
“你敢!” 柳傾城終於動怒,鳳紋長劍出鞘,劍身上凝聚著凜冽的寒氣,“楚驚瀾,休要以為覺醒了龍帝傳承,就能無法無天!天凰閣的手段,你未必承受得起!”
“哦?” 楚驚瀾挑眉,龍紋在眼底流轉,“我倒要看看,是你天凰閣的鳳火厲害,還是我龍帝的龍威更強!”
龍氣與鳳火在城門處碰撞,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空氣仿佛凝固了,連風都停下了腳步。
就在劍拔弩張之際,柳傾城身後的一名女衛突然低聲提醒:“大人,北境異動,不宜久戰。”
柳傾城臉色微變,似乎想起了什麼,緩緩收起長劍:“楚驚瀾,你好自為之。三日之內,若不交出兵符,休怪我天凰閣不客氣!”
說罷,她轉身登上鎏金大轎,銀甲女衛們如潮水般退去,隻留下滿地狼藉。
楚驚瀾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龍戒突然劇烈發燙。他低頭看向掌心,龍戒上竟浮現出與七凰碎玉相同的紋路,隱隱組成一個 “噬” 字。
“少主,這柳傾城來者不善啊。” 張猛憂心忡忡,“天凰閣勢力龐大,我們恐怕……”
“怕什麼?” 楚驚瀾打斷他,眼神銳利如鷹,“她越是阻撓,越說明楚家的案子有問題。趙虎,密切監視柳傾城的動向。張猛,加快整合邊軍,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是!” 兩人轟然應諾。
楚驚瀾抬頭望向南方,那裡是帝都的方向,是趙氏皇族的巢穴。他知道,柳傾城的到來隻是開始,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而在三十裡外的驛站,鎏金大轎中的柳傾城正對著一麵水鏡低語:“他手裡有將旗殘片和帥府令牌,比預想的難對付。”
水鏡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聲音沙啞而蒼老:“不惜一切代價,奪回殘片!楚家藏在噬魂淵的秘密,絕不能讓他發現!”
柳傾城握緊了拳頭,鳳紋劍柄硌得手心生疼。她看著鏡中那個身影,又想起楚驚瀾那雙冰冷的金瞳,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動搖。
楚家的案子,真的像朝廷說的那樣,是鐵證如山嗎?噬魂淵底,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黑風城的暮色中,楚驚瀾將那半片七凰玉屑與龍戒放在一起。當兩者接觸的瞬間,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在空中組成一幅殘缺的地圖 —— 那是噬魂淵的全貌,其中一處標記閃爍著紅光,正是楚家將旗殘片的發現地。
“原來如此……” 楚驚瀾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柳傾城要找的,根本不是兵符,而是這個。”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玉屑和龍戒,轉身走向校場。那裡,兩千邊軍正在夜色中操練,楚家將旗在晚風中獵獵作響,如同沉睡的巨龍,即將睜開雙眼。
北境的烽火,才剛剛點燃。而他這頭從噬魂淵爬出的龍,終將在這亂世中,掀起滔天巨浪。